相逢少年时 第623章疏远已久

转眼到了2010的春节。谢冲上任不到一年，还没有到休假的时间，也就不能回国过年了。

谢冲参加了各种各样的迎新春活动，直到除夕夜里，他还跟留学生、外派老师们一起包饺子，举行小型联欢会。

他们举行联欢的地点，就是“暗香来”。

一共三十多个人的聚会，小饭馆里挤得熙熙攘攘，每个人的脸庞都是红扑扑的。华裕琳没有戴面纱，而是系着围裙、扎着一根深蓝色的头巾，忙得不亦乐乎。

学生们都夸华裕琳年轻漂亮，人也爽朗。

华裕琳笑道：“你们都夸我，夸得我飘飘然，好让我打折？好，今天我心情好，所有的菜品一律八折！我再送你们一箱啤酒！”

众人又欢呼起来。

在举办联欢会之前，谢冲曾跟华裕琳商量过，除了玩游戏、表演节目之外，要不要一起包饺子？

华裕琳说道：“都辛苦一年了，就别再让学生干活了，下午我来包饺子，你们愿意来帮忙就帮，不愿意就算了。过年了，开心最重要。”

谢冲认真听取了华裕琳的建议，打算让师生们过一个轻松快乐的节日。

在联欢会开始之前，谢冲简短地说两句开场白，便让领导讲话。领导讲完之后，急着参加别的场子，只留下了谢冲在那里招呼师生。领导幽默地说，没人唠叨了，老师和学生们也不必拘谨了，可以尽情敞开肚皮吃吃喝喝了。

师生们并没有彻底放松下来，他们轮番给谢冲敬酒，让谢冲应接不暇，一晚上不知喝了多少酒。看得出来，师生们也是真心感谢谢冲的。谢冲确实帮了他们很多忙，是他们在异国他乡的“守护神”。有个别师生在给他敬酒的时候，甚至流眼泪了。

谢冲不胜酒力，喝得有点儿醉了。华裕琳便将自己房间里的音响设备搬了出来，让师生帮忙，把它们连接到电视上。过年了，他们要载歌载舞，不醉不归，而不是一味地端着酒杯说客套话。

华裕琳切了些水果，倒了很多瓜子，端出来的时候，看到谢冲靠在椅子上，双颊微红，神情却有些疲惫。

华裕琳坐在谢冲身边，问道：“喝多了？”

“还行，没醉，就是……想起谢颖了。”

那时，一个女生正抓着话筒演唱谢雨欣的《新年快乐》，活泼的曲调、欢快的歌词，让所有人都High了起来。虽然女生唱得不怎么好，但是气氛能感染人，谢冲也跟着拍子左摇右晃。

谢冲大声跟华裕琳说道：“学校举办元旦晚会、春节晚会，谢颖就会唱这首歌。”

华裕琳也跟着打拍子，说道：“这首歌的确适合在晚会的时候唱。你想小颖了，那就给她打个电话。”

谢冲拿出手机，颇有些惆怅：“我爸妈都不想理我，因为我来到了很危险的地方。我很久都每跟家里打电话了。”

“换位思考一下，你什么都好，是你爸妈最骄傲的儿子。就算他们无意炫耀你，但他们想让你过安稳的生活，老人的这种想法总没错吧？”

“嗯，所以我从来不顶撞他们。”

“不顶撞他们，并不等于尊重他们。”

……

谢冲一下子清醒了。

华裕琳又说道：“其实，你并没有意识到，因为你本身很有能力，不管他们给你什么建议，你都没有往心里去。你不是瞧不起他们，而是打心眼里觉得他们的见解配不上你的你能力，所以，你看似尊重他们，但并没有把他们的话当回事。他们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无所谓。”

谢冲默默无语，然后抓起手机，走到了饭店外面。

华裕琳知道他要给家里打电话了，没有追他，而是起劲儿地给唱歌的人鼓掌。以往每年到了春节店里就关门了，他们三个人默默无语地过节。多亏了谢冲在这里包场，虽然劳累一些，但很久都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春节了。节日嘛，当然还是越热闹越好。

谢冲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通了家里的电话。爸妈颇有些意外，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谢冲这才恍然想起来，国内已经是凌晨了。

他给家里打的电话太少了，没什么经验。他还以为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可他忘记时差了，年夜饭早就吃完了，爸妈正在睡觉。

爸妈还以为他那里又爆炸了。

谢冲哭笑不得：“爸妈，没什么事，就是提前跟你们说声新年快乐。”

“哦哦，真没事？”

“真的，我在跟公派老师和留学生搞联欢，突然有点儿想家了。”

谢庆收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跟妻子说道：“你听到没，你儿子居然还会想家？我还以为这个儿子白养了，他根本不在乎咱们呢。”

王吉英责备丈夫：“儿子好不容易说句亲热的话，你干嘛嘲笑他？真是的，孩子走那么远，跟你这态度肯定有关系！”

很久没跟父母轻松地聊天了，哪怕只是听他们拌嘴，谢冲的心情也是愉快的。

谢庆收说道：“家里一切都挺好的，谢颖和谢靖都在家里，你爷爷奶奶身体也没啥问题，我和你妈更是没啥事。”

“嗯……”

“等会儿天亮了，你姑姑也就回家了。震生也挺好的，你姑姑一家很幸福。”

“嗯……”

谢冲不得不承认，他跟父母的话题越来越少了。

如果他继续离家远行，那父母迟早会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他也会习惯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他担心父母吗？担心，但仅仅是“担心”，又有什么用？

父母需要的不是口头或者脑海中的“担心”，他们需要的是切实的陪伴。

“爸妈，对不起。”

谢庆收刚准备挂电话，被儿子这一句话给弄得不知所措。

谢庆收连忙说道：“咱老家不是有一句话吗？有本事就为国尽忠，没本事就在家尽孝，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们一家都为你骄傲。你没有陪在我们身边，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为什么不怪？你们把我养大，就是为了让我离你们千万里吗？”

“儿子，你咋了？”

“爸，妈，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确实很自大，你们给我的建议，我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以后，我会尽量陪在你们身边，你们说的话，我会听进心里去。”

谢庆收和妻子沉默了片刻，才干笑道：“你是咱家最有能力的孩子，我们在你面前说话，那都得斟酌再斟酌……”

听了这话，谢冲心里更难受了。“你斟酌什么？你跟你儿子说话，有话直说，看不惯的就骂我几句，不能因为我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就跟我客气起来了。”

这小子今天确实有点儿反常。

谢冲看了看手表，说道：“爸妈，你们先睡吧，等会儿天亮了，我给你们拜年。”

“你先睡觉。”王吉英说道：“我们这边早上，你们那边还是凌晨，等你睡醒了再拜年也不迟。”

谢冲没有答应，那天晚上，他应该睡不着了。

他回到饭馆，师生们还在载歌载舞，好不快乐。华裕琳嗑着瓜子，跟谢冲说道：“你刚才跟你父母敞开心扉了？”

“算是吧……唉，很久都没好好跟他们说过话了，稀里糊涂说了几句，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了没有。”

华裕琳笑道：“他们正睡得迷迷糊糊，听你说了一通，万一没听明白，又睡着了，还以为自己做了场梦，那你岂不是白说了？”

谢冲也嗑起了瓜子，跟父母疏远久了，跟他们说心里话，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学生起哄，邀请谢冲唱歌。谢冲连连拒绝：“我们一家在唱歌上的天赋，恐怕都给我妹了，我是真不会唱啊！”

“哎呀！谢老师谦虚啦！你弹钢琴都弹得那么好，唱歌还不是小事一桩？”

谢冲面露难色：“等我唱完歌，估计你们对我的好印象全都没了，我就不扫大家的兴了。”

华裕琳举起手来，说道：“你们不嫌弃的话，我来首吉他弹唱给你们助兴，好不好？”

咦，这个能干的老板娘，居然还会吉他弹唱？

不管怎么说，应该先表示欢迎吧？

华裕琳跑到楼上，从房间里拿出了吉他，把琴弦调好，熟练地弹了起来。

“海风在我耳边倾诉着老船长的梦想，

白云越过那山岗努力在寻找它的家，

小雨敲醒梦中的睡荷展开微笑的脸庞，

我把青春做个风筝往天上爬……”

她的歌声让人沉醉。

在谢冲听来，华裕琳的唱功肯定不如妹妹好，但是，在饱经沧桑之后，她还能保持如此清澈的嗓音，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她唱完了之后，几个女生迫不及待地问她唱的是什么歌，她们都没有听过。

华裕琳告诉她们，这首歌是《蝴蝶飞呀》。之前有一个组合叫“小虎队”，他们的歌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直到现在，那些歌曲依然深深地吸引着她。

女生们都听说过“小虎队”这个组合，但是对他们的歌并不熟悉。一个女生突然说道：“我在网上看到过新闻，说是小虎队会上今年的春晚，他们年纪都很大了吧？这是解散之后，他们第一次合体吧？”

华裕琳有些怔怔的。国内的春晚早就播放完了。

谢冲安慰道：“没关系的，反正过年这几天春晚还会重播，你在网上也能看到他们合体的视频。”

“嗯，我又不是追星的小孩子，错过一场演出又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们都合体了，我和我的好朋友，什么时候才能重逢呢？算了，还是不重逢的好。”

华裕琳在儒林街的好朋友只有汪靖怡。在国内的靖怡，应该收看了小虎队的演出吧？在看演出时，她会不会想起她这位散落在天涯的好朋友？

华裕琳还在逃避着跟国内的联系，所以谢冲并没有跟家人朋友说起过她。谢冲说道：“裕琳姐，如果你实在想念儒林街的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必了。”华裕琳苦笑道：“我这辈子恐怕都会这么拧巴地度过了。我很想念他们，但是我又很害怕见到他们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谢冲，并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激动人心的，我和朋友们错过了很多时间，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可是重逢的话，我们又不得不装出很欣喜的样子，尴尬地聊些有的没的……想想那样的情景，我会接受不了。既然疏远了，那就继续疏远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