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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玄幻 > 王者时代:英雄书卷 > 弈动长安 第六手 谋子

就在狄仁杰前往长乐坊的同时,弈星刚刚回到了小院,就看到明世隐站在窗前,望着宛若琉璃色,洒遍整个长安的月光。

凝视着远处热闹繁华,灯红酒绿的楼阁,神色带着一种让弈星陌生的疏离感。

明世隐没有回头,就听闻一声琵琶声响,杨玉环抱着手中的琵琶,缓缓落在弈星的身边,随即一把花伞飞来,瞬间就有一只手接过了伞,伞面微微向上抬起,露出公孙离的狡黠的面孔来。

然后便是一声急促风声,裴擒虎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砸了下来……

明世隐这才微微回头,看着尧天的四人。

“狄仁杰找到了阿离,问了她那晚施展‘岑中归月’的事,而且他可能已经怀疑到了影子,这几天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可以擅自与影子联系!阿离,你这几天不要擅自行动。”明世隐淡淡道。

“是!”弈星和公孙离当先点头。

“狄仁杰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这几天的任务,你们完成的如何?”

弈星首先开口道:“高岳秀策的情报没有任何问题,我隐藏了身份用残局试探了他,很轻易就勾起了他的棋瘾……”

裴擒虎摸着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再由我出面说了几句,提醒他长安各处的弈棋高手,他便直奔平康坊去了!”

公孙离也放下手中的花伞,眉目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灵动之色:“我隐身在侧,利用姐妹们的关系,很快就将他大胜几次的事情传了出去,还特意编造了几个故事,让大家更为不满。如今扶桑棋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长安……”

“今日,扶桑棋手大胜三位棋侍诏的事情再传出去,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引来满城的物议!”

杨玉环拨撩了几声琵琶,低声道:“我已经用琴声控制了使节团的另一位副使,明日见圣之际,他会说出不该说的话的!”

“很好!”

明世隐微微抬头,月光映照在他脸上,令他一半脸泛起莹莹的玉色,另一半却笼罩黑暗阴影之中。

“弈星的布局很成功,在耗尽了那三位棋侍诏心力之后,扶桑棋手果然大胜!但这还不够,明日女帝让你迎战那个扶桑亲王,可时间还不对,想要计划顺利进行,我们必须将此局拖延到四日之后,同时让这一战更为瞩目!”明世隐平静道。

“所以,我让玉环姐姐影响了扶桑使节团的副使,放大了他心中的黑暗!”

“大家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成功拿到长安的机关秘图,找到大理寺的密道,帮助阿离成功偷出情报,证明我们长城守卫军和苏烈将军的清白的!”

裴擒虎两只耳朵像大猫一样颤抖了两下,握紧了拳头道。

旁边的公孙离微微抿了抿嘴,瞪了他一眼,也抱着花伞争辩道:“老师,为什么要让虎来执行这个任务,他莽莽撞撞的,让他去偷长安机关秘图,可能会坏事的!把任务交给阿离吧!一定万无一失的!”

明世隐猛地回头,背对着他们道:“阿离,你那时另有任务……”

“啊!”公孙离失望的垂下耳朵。

弈星欲言又止,看到明世隐安排好了一切,将要转身离开,才开口道:“老师,狄仁杰已经接近阿离,更是怀疑到了我,影子的处境也越发危险了!既然计划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是否停止影子的活动……”

明世隐制止了弈星后面的话,让尧天众人散去之后,他单独留下了弈星。

此时月光被云朵遮住了,小院笼罩在了黑暗中,明世隐看着自己最为看重的弟子,低声道:“你的计划很好,对于棋局,你把握的越来越强了!但有一点你让我有些失望!”

弈星微微低头道:“是弟子无能,不能让老师骄傲!”

“这与能力无关……”明世隐注视着他:“你太心软了!”

“看得清棋局,就应该算得清每一颗棋子的价值,若是布局者无法舍弃已经无用的棋子,那他必然会失败!”

“呵呵……这一点我也无法完全做到……”

明世隐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指勾起,缓缓的捏成了一个拳头:“无法抛弃……这无用而软弱的感情!”

“所以,我希望你能比我做得更好!”

弈星低下了头:“我会让老师骄傲的……可是,影子!”

“你既然知道他是影子,那就应该明白,当他暴露在光明下的一瞬间,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此消散了!”

明世隐淡淡道:“看来你还记得他教你的许多东西,有些东西,他教的却是很好,但我不希望你学会他的软弱!”

弈星心中浮现起那个总是爽朗的笑着,会摸自己的头,和明世隐抢着做自己老师的男人。

“你是个人,不是下棋的机器。”输了棋的影子,伸手搅乱了棋盘,义正言辞道:“弈星,你知道你的棋中最缺的是什么吗?你这样子,是做不成棋侍诏的!”

年幼的自己并不服气……

“是人情世故……回去把我布置的机关课作业,再多加十倍!”影子站了起来,对着气的发抖的自己大笑道:“哈哈……这样才有趣嘛!不然我还以为你冷冰冰着脸,是个机关人呢!生气的小星真是可爱!”

“这算我教你的一课吧!”

影子笑道:“你路走窄了!棋啊!未必只是为了赢得胜利,其中还有人情世故,还有享受快乐,还有友谊,棋盘之外的东西,比棋盘之内的更重要啊!不然你当了棋侍诏,难道还想杀陛下个九目十目吗?我听说,我们的陛下可是个臭棋篓子呢……”

“若是成为棋侍诏,就要虚伪的下棋,那我宁可不当!”弈星倔强道,仿佛亵渎了心中某种神圣的东西。

影子笑了笑:“你和我当年一样,都把某些东西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曾经以为机关术是神圣的,但……只有失去某些东西,你才会明白……”

“总有一些东西,会给你的生命增加一种胜于一切的意义!”

“当你的生命称成为那所有意义的集合后,机关,围棋都不再能超越它们了!”

“这并非是不再虔诚,而是……你长大了!”

“胜负,不是围棋的一切,围棋更不是你的一切……”

影子忍不住道:“阿离那么可爱,玉环那么漂亮,你怎么就只想着下棋呢?别不服气……既然你觉得围棋很重要,那我问你,围棋重要还是明更重要?”

弈星一时竟难以回答,影子俯下身,摸着他的头微笑道:“你生命中,重要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影子的笑容越来越淡,弈星总觉得他洒脱的微笑背后,却承担着某种让人窒息的压力,或许……影子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某种比自己的过去更为残酷的东西。

但他依旧教导自己去热爱生活,热爱同伴。

“胜负不是围棋的一切,围棋不是你的一切……”

这是影子的教导。

“没有了胜负,棋盘中的宇宙也就没有了意义。如果没有胜利,那么我们所珍视的一切,都将再没有意义……”

这是老师的教诲和期许……

他曾以为可以坚定的沿着老师指出的道路前进,但在此刻,他才明白,原来影子告诉他的,已经在他心里烙上了印痕。

阿离、玉环姐姐、影子、甚至是那只莽撞的老虎,都已经是他视为家人的存在了!

而这正是老师没有教导的那一课……

没有胜利,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都将再无意义……但若没有珍视的东西,胜利不是也将没有意义了吗?

难道,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珍贵的东西吗?

影子……也是自己所珍视的人啊!

这一刻,弈星才发觉,老师需要的那个答案,有多么难以开口,他用自己最艰涩,甚至开口将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声音,低声道:“老师,弈星可以做的更好!可以……”

“那就去做吧!”

明世隐没有再听下去,一挥衣袖,走入了黑暗之中,再没有回头!

只留下弈星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密室,那么大理寺的秘阁,便是防备最为森严的密室!”

狄仁杰手指抵在下唇,与索元礼和元芳回到了秘阁之中,站在那巨大的金色重瓣宝相花面前,李元芳毫无形象的张开了嘴,惊叹道:“好,好厉害!”

索元礼抿了一口扁壶里的酒,讥讽道:“所以这个世上最为森严的密室,就被人逛了个便?还要我们来追查潜入者!”

狄仁杰并不否认只是回头严肃道:“我们的对手绝不是一般人!”

他环视这以铜铸造,四面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就连上面雕花的窗户,也只是一个装饰而已,并不能打开。这里就是一间巨大的,密封的铜殿。

他的声音在殿中回响道:“在铁阁设计之初,便考虑到了情报档案的保存,所有的情报最害怕的威胁只有三种……”

李元芳举起手:“我知道!是内奸、叛徒和间谍!”

狄仁杰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元芳的大耳朵立刻垂了下去,不敢再多嘴。

狄仁杰竖起三根手指:“是防火防盗防虫鼠,所以秘阁存放情报的内阁建立在上三层,脚下是大理寺密探官员们查阅情报的外阁,再下一层是密探汇总,分析各地密探回报而来情报的秘书阁。”

“内阁位于高处的三层,干燥通风,最适合书籍卷轴的保存。同时唯一的两个出入口,一个设在外阁最为显眼处,一个通往秘书阁,更是在无数加班密探的眼皮底下!”

“当日我就在外阁那一层,秘书阁中的入口,也没有任何人见到曾经开启过!”

“而贼人逃跑的正门,却只能从阁内打开,是为了方便紧急转移情报而设置的。”

元芳大耳朵抖动,振奋道:‘所以这是一个防卫森严,毫无破绽的密室!”

“密室通常是由内部攻破的,是福伯从阁内打开了正门,然后装作被迷倒的样子!”元芳拽着小拳头,小脸紧绷的分析道。

“虽然大理寺卿有理由怀疑任何一个人,但我还是愿意相信福伯……当然,对他也启动了调查,为了避免我个人看法的干扰,将由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完成!”

“通风口!”

索元礼抿了一口酒,竖起一根手指道:“你刚刚说到了!内阁之中干燥通风,而且这里确实没有丝毫的气闷,说明通风极好,应该设置了为数不少的通风口。”

“通风口十分狭小,就算是瘦弱的孩童也爬不进来,这样的密室,让我想起了一桩旧案……”索元礼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微微抬头:“元礼,你果然还记得……”

“你我相识于此案,我又如何会忘记?”

李元芳在旁边听得糊里糊涂,却见两人对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平康坊密室舞姬杀人案!”

狄仁杰眼神深邃,站在旁边灯光投射的光明中,看着被阴影投射到了身上,一半在黑暗里,一半站在光明中的索元礼!

他微笑道:“平康坊著名的机关大师被杀,大师所制的机关舞姬,美轮美奂,堪称绝世,却有一个伤心之事,便是妻子早逝……”

“所以每当他妻子的忌日之时,他总会一个人来到曲江水阁之中,看着自己仿制妻子形象的机关舞姬舞蹈。那是一处四面环水,闹中取静的所在。旁边的花楼上,无数的舞姬和游人都能看见这座搭建在曲江之上,一览无余的小屋子,看见大师的影子投射在窗前。而通往水阁的唯一一条路,是在几位护卫的看守之下,但是在那一晚,大师却被发现被人杀害在水阁之中!”

“此案真正困惑我的,却是大师用血写下的遗书!”狄仁杰想起那一日自己所见,竟然还有一丝动容。

“伤口虽然致命,但并未立刻要了大师的命,一柄做鱼脍的小刀,插入了大师的腹中,他犹然有时间呼救,甚至有时间留下线索,但大师只是选择沾着血写下了一份因为怀念亡妻,悲不自胜,因而自杀的遗书!”

“怀英当时被女帝新任为大理寺少卿,因为年龄幼小,正是大理寺一众官员不太信服之际。而大师德高望重,更是长安机关师造诣的大成者,掌握许多极为高深的机关术”

“因此女帝下令严查。”索元礼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大理寺众人都认为此案并无疑点之际,还是狄兄从大师握刀的手法和伤口的位置,判断出大师绝不可能从这个位置将自己刺死,留下的那封遗书,虽然是大师亲笔所写,但大师却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狄仁杰却摇头笑道:“那时候我认为,能让大师如此牺牲,掩饰凶手的一定是极为亲近之人,便准备从大师身边的人查起!”

“但那些人无论是否有不在场的证明,都不具备破解密室的可能,那时元礼作为大理寺机关术最为高超之辈,被派来整理大师的遗物,却用一句话点醒了我!”狄仁杰幽幽道:“所有的密室,都是心理上的密室,那件水阁之中不仅只有大师一人……”

“可是,之前不是说过只有一个人吗?”元芳瞪大了眼睛。

“因为还有一个不是人——大师效仿亡妻所制的机关舞姬!”

“可是机关人的机关核上,都有预设的机关律,别说杀人了它们连伤人都不可能!”元芳还想争辩。

“没有什么不可能!”索元礼却突然暴躁了起来,一挥衣袖冷笑道:“谁说机关律就是天条!”

狄仁杰笑道:“所以,这就是最为精彩的一部分,元礼现场重现了杀人的手法,证明了绕过机关律的可能!”

狄仁杰的回忆,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晚上。

索元礼一席白衣,跪坐在案前,对着身旁有些无措的机关舞姬吩咐道:“请与我切一盘鱼脍,听闻平康坊曲江花楼的金齑玉鲙最为有名,乃是长安一绝,在下平日俸禄有限,却是无福享受。今日,就占一回怀英的便宜!”

机关舞姬拿起切脍的瓷刀,来到索元礼面前,正准备对着鲜鱼下刀之际,手中的短刀突然闪电一般刺出,让所有人就是一惊。

回神一看,却是索元礼在这迅不急掩耳的瞬间,用手指夹住了那柄短刀,以机关人的力气,手持的短刀犹然动弹不得。

机关舞姬在手中短刀刺出之际,眼睛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待到她转头过来,看到自己拿着刀,更是无措,眼神惊慌的像是一只无助的小鹿。

狄仁杰不知道自己如何从一个机关人身上,看出眼神来。

但他本能的忽视机关舞姬可能就是凶手的原因,便是因为那纯净的眼神。

“原来是你杀了大师!”平康坊的坊主暴跳如雷道:“你是如何绕开机关律的,把她交给虞衡司处置,由虞衡司来调查!

这时候,那些身边拥簇着大师制作的机关舞姬的贵人们,一个个犹如碰上了烙铁一般,将怀中的舞姬推开,惊恐地看着那些杀人机器。

“原来大师制作的机关舞姬,竟然有这么大的隐患,还会弑主!”

所有人小声的讨论,都落入了狄仁杰的耳中。

“难怪大师留下遗书,若是让人知道他被自己的机关人所杀,顷刻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那时候,他看着索元礼,同今日一般站在光影交错之处,眼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索元礼上前一步,冷漠道:“且慢,她并不是凶手,只是真正的凶手利用的一把刀而已!若她真的懂得自己在杀人,又岂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

索元礼数步来到了舞姬面前,凝视着她犹如宝石一般美丽的眼睛,低声道:“在她看来,那只是在做鱼脍而已!”

“有人偷偷改造了她,混淆了她机制之中做鱼脍和杀人的概念,令其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他人的凶器。在她刺出那一刀的瞬间,还让她移开了眼睛,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杀人。这种邪恶的机关术……“

索元礼轻轻点在她的额头,那灿烂的桃花妆脱落,露出后面精巧的机械造物!

“一定,来自海都!”

索元礼静静起身:“我听闻近日有一位来自海都机关师,名气很大,还曾经和大师讨论过机关之术,却被大师以机关不是无情无欲的冰冷造物,机关也有生命而斥责……”

“大师掌握着许多机关秘术,据我所知,那位海都的机关师接着请教之名,屡次打探,大师不介意机关术的传播,教导了他许多,最后看破了他只是利用机关的真面目,才与其断绝了关系!”

索元礼目光盯向了座中,一位金发碧眼的海都人!

“你这是信口胡言……大师完全有可能采用我们海都的机关术,改造了自己的机关人!”海都人朝着一口流利的长安官话,否认道。

狄仁杰却走到索元礼的身旁,平静的看着海都人,说:“你杀害大师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窃取机关秘术。大师怀中的秘扎离奇消失,这才是女帝令大理寺调查的原因。你取走秘扎的方法虽然巧妙,却还是被我破解了!”

狄仁杰从怀中掏出秘扎,扔在了桌子上,厉声道:“这是从你的机关造物身上的秘匣中搜出来,你如今还有何可以狡辩?”

海都人瘫软在地,周围的大理寺密探一拥而上,将他锁拿……

此案破获后,狄仁杰去寻找索元礼之时,却见他正站在水阁外,凝视着那位机关舞姬,舞姬拿着一把精巧的象牙梳子,在阁中缓缓的梳着头,脸上并无悲戚!

“上面会怎么处置她?”索元礼低声问道。

狄仁杰稍稍犹豫,摇头回答:“她虽然不是真凶,但已经违背了机关律,按照律法要交给虞衡司处置。“

“你知道为什么大师看到了舞姬杀死了自己,却依然在生命的最后留下遗书吗?”

索元礼幽幽叹息道:“他应该是爱着她吧!也许是影子,也许是寄托,也许是相依为命,也许只是对自己作品的不舍……在大师看到她出手的那一刹,他应该立刻明白了这些诡计。但为了保护她,大师选择了放弃仇恨,沾着自己的血,写下遗书!”

“对于机关人来说,被虞衡司处置乃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她的机关核会被拆解,供虞衡司研究机关律的破绽,身上的贵重零件则会被回收……”

索元礼凝视着这座曲江上的水阁,低声道:“大师便是不想她承受这些,才做了这一切吧!”

两人缓缓走进阁中,听那舞姬低声道:“主人……主人真的是我杀的吗?”

舞姬缓缓抬头,目光之中闪烁着一种狄仁杰看不懂的东西,索元礼犹豫了片刻,微微的点头。

舞姬慢慢站起身来,索元礼却拉着狄仁杰走出了水阁,他们回头,看到机关舞姬在空荡荡的阁楼中,安静的起舞,她的影子投射在纸墙上,分外的妙曼。

两人就这样隔着门扉凝视了一支舞,却看到机关舞姬保持了一个回首凝视的姿态,永远的凝固在了那一刻。

狄仁杰冲入了水阁,却只看到了一个安静的机关像。

她美丽的眼睛里,再无光彩……

“机关人是不会流泪的!”

索元礼似乎是冷漠,面无表情的跟着走了进来,低声道:“人不能停止自己的心跳,但它们却能主动停止机关核的运转。所以一个机关人选择离去,任何人都无法挽留!“

“他们会在一起吗?”狄仁杰低声叹息道。

“传闻在长安海池之下,有一个属于机关人的天堂,当人们心爱的机关人面临毁坏,大家就会在将它放在花灯里,送入海池之中。”

“在上元节的那一天,如果一个人和他的机关伙伴的羁绊足够密切,他就能在海池看到自己和它的过去!”

回去的路上,狄仁杰看到了许多权贵们将自己的机关舞姬赶出了门,把她们抛弃在长安下层的废坊中。

虽然狄仁杰破解了迷案,但昔日那些光彩亮丽的机关舞姬,大师出品千金难换的宝物,就这么被随意的废弃了!华丽的机关舞姬就这样站在斑驳半废弃的机关坊中,身上的华衣渐渐斑驳……

狄仁杰看到这一幕,心中竟然有些疑惑,自己破获了迷案,破解了大师以生命为代价极力掩饰的真相,但这一切,究竟是好是坏?

大师愿意为此付出生命守护的心血,就此被破坏,真的做对了吗?

狄仁杰只能闭上眼睛。

无论如何,真相是没有错的!

此时索元礼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这些机关人,他的眼神之中,浮现着狄仁杰无法理解的悲恸。

“如果它们也有感情,一定,一定会恨着我们吧!”

这一声叹息微不可查,几乎让狄仁杰以为是幻觉。

自那以后,狄仁杰便发现自己这位朋友对机关人的态度越发的极端,甚至建议他不要在大理寺重要的位置安排机关人。将机关人近乎完全的赶出了大理寺的内部,只在外围的岗哨之中保留了一些。

大理寺秘阁之中,听完了平康坊舞姬杀人案的李元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大师和舞姬好惨啊!海都人真可恶!”

“说回案子……”狄仁杰回身道:“元礼也以为盗贼采用了和平康坊一案相似的手法?由机关人破解密室!”

“可是,这里没有机关人啊!”元芳疑惑道。

“所以,这就是心理的死角!”索元礼趴到一处通风口上,往内去看,微微笑道:“找到了!”

狄仁杰和李元芳一同低下头去,两个人的脑袋差一点碰着,狄仁杰给了李元芳一个死亡凝视,元芳乖乖退到一边。

仔细观察过洞口,狄仁杰沉吟道:“里面有划痕!”

“人难以通过的地方,只需要换一个思路,便能通过……”索元礼低声道。

“也就是说,有人把机关拆成了零件,从这个小孔中送进来,然后从外面遥控组装,再控制着机关袭击福伯,打开密室。”元芳恍然醒悟了过来。

索元礼面色严肃,微微点头,低声道:“这种机关非常精巧,需要极为罕见的微型机关核,寻常的机关师根本无法接触到,不知这是否和鬼市有关?”

“盗贼进入秘阁的方法我们算是破解了!但他们是如何闯过外围的岗哨的呢?总不会我们大理寺都漏成了筛子吧!”

索元礼伸了一个懒腰,拿起怀中的扁平酒壶,又灌了自己一口,狄仁杰看他擦拭着酒液,随手递过去一张帕子,低声道:“这我已经有线索了!现在我们便去查问!”

索元礼看着手帕,微微一愣,忽而笑道:“以前你可从来不多事!”

说完便不在意的擦了擦手,把帕子塞了回去。

狄仁杰稍稍落在了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拿出手帕微微一嗅,低声道:“药味?他在和酒服药?”

他看了从来酒不离身的索元礼一眼,不知道他服药多久了!

狄仁杰将沾染酒渍的手帕随身放好,大步走向了外阁。

此时被分别盘问了口供的密探们,已经聚在了外阁,一个脑袋圆圆滚滚的机关人被他们围在中间。先前那个资深的密探又是羞愧,又是欣慰的摸着小七的脑袋。

“都是我们太过大意了!原来小七并没有出错,是我们一直忽略了它提供的线索!”

“以后小七发出的警报,我们无论发没发现什么,都要仔细去查!”

年轻的密探也上去摸着小七圆圆的脑袋振奋道,小七脑袋一歪,红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大家都凑了上去,一人一下的摸起了它的脑袋。

这时候,随着狄仁杰走进来,一众密探顿时噤若寒蝉,这一次他们出了好大的纰漏,若非狄大人警醒发现了不对,他们就等着统统吃挂落吧!

司空大人可不会绕了他们!

“所以,盗贼突破大理寺警戒的方法是……”索元礼看了机关人小七,眉头一皱,转头问狄仁杰道。

大理寺的密探们对索元礼对机关人的态度都有所耳闻,不少人心里都有些不屑,若非他执意要将机关人都赶出大理寺内,那这次的事情未必会发生。

“是信任!”

狄仁杰缓缓道:“他们利用了机关人和人类之间的不理解,破坏了信任关系!小七几次误报,应该是那些人故意在试探,用的可能是小型机关之类的,在小七几次发出警报,而这些蠢货毫无察觉之后,他们的信任关系便被破坏。而罪犯便是利用这一点,制造了一处心理上的盲点悄悄潜入了大理寺!”

“换句话说!”索元礼平静道:“也可以说是盗贼利用了这种信任关系,使得机关人和岗哨的两条防线相互干扰!”

“我已经让人绘出小七那天晚上发出的警报位置,他们走到应该是这条路线!”狄仁杰张开一张卷轴,正是当天晚上阿离和弈星的大致行动路线。

“所以……”索元礼微微开口,继而陷入了沉默。

“所以小七,可能亲眼目睹了两人的潜入,知道比我们更多的线索!”狄仁杰语气平缓道,索元礼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旁边的资深密探磕磕巴巴道:“大人,这是要将小七……”

“长安城内,唯有虞衡司可以读取机关核中的记忆,想要得到那一日两人潜入的线索,就要把小七交给虞衡司!”

狄仁杰的话,让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七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歪着脑袋,去蹭蹭狄仁杰的手,狄仁杰手指一僵,微不可查的收回了五指,拢在手心里。

“我不同意!”资深密探愤然道:“小七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把它交给虞衡司的那些混蛋?大人难道忘了平康坊机关舞姬案了吗?”

“就是,小七是我们大理寺的人,凭什么交给虞衡司!”

其他密探也纷纷插嘴道。

“够了!”狄仁杰威严的喝止他们:“三法司中,虞衡司负责一切与机关律有关的案件,也是唯一可以拆解机关人的机构,根据机关律,我们大理寺无权,也没有能力提取机关核中的记忆!”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在小七身上。我会让虞衡司保留小七的意识,提取记忆之后,便会恢复原样!”

“可是大人应该知道,拆解机关核,对于机关人是如何的痛苦,窥探机关核中的记忆,又是怎样的一种侮辱。若是在机关师中提出这种要求,便是极大的挑衅和侮辱!”

资深密探已经泪流满面,紧握双拳道:“说到底,犯错的是我们,不是小七。大人就是要责罚,也应该责罚我们。而不是把小七交出去!”

狄仁杰沉声道:“让人进入秘阁,差一点就夺去了绝密情报,这份责任你们担当不起!”

“把小七送往虞衡司吧!”

狄仁杰最后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开,机关人小七歪着圆圆滚滚的脑袋,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周围陡然陷入了沉默和悲愤的密探们,不理解他们为何悲伤,只好也低下头,眼睛光芒暗下,陪着他们一起低落!

此刻大厅之中静谧无声,索元礼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低声道:“这就是我从不制作智能机关人的原因!”

很快几个穿着虞衡司制服,眼高于顶的机关师就来到大理寺,将小七押解回虞衡司,就连大理寺的看门人都一脸不满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有人冲着他们喊道:“小心点!小七可是我们大理寺的机关人,不是触犯机关律的罪犯!”

“机关人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便要由虞衡司拆解,优化它们的运行逻辑!”

虞衡司的机关师冷冷道:“你们不会希望大理寺的机关人一直都这么废物吧!难怪让人进了你们的秘阁……哼!”

“你说什么呢?”那名密探愤怒道:“我们大理寺的机关人才不是废物,你给我放尊重一点啊!”

“还有,什么要拆解小七,给我们原样送回来!”

“不只是这个机关人,到时候大理寺所有的机关人,都要被虞衡司升级改造!逻辑算法会更加的完善!”机关师只是冷冷地扔下了这一句,便坐着奚车离开了!

…………

黑暗之中,当日和弈星一起破解秘阁机关的神秘人就出现在了虞衡司中。

他凝视着下方被关在机关牢房里的小七。

小七莹莹的红眼朝他看过来,神秘人微微犹豫,但还是伸出了一只手,他的指尖闪烁一丝电光,贯穿了小七的头顶,随着一阵能量涌入它的机关核,小七的眼睛缓缓暗淡,渐渐失去了神色……

一只机关蜘蛛从神秘人的袖子里爬出,一直爬到了小七的脑袋上,它八肢并用,很快撬出了小七脑袋中机关核,爬回了神秘人的手上。

他反手握住那枚机关核,在牢房门前微微留步,直到小七完全失去了温度,才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

“什么,昨晚虞衡司被人潜入,小七被毁!机关核被盗?”

狄仁杰正在案前整理扶桑使节团明日觐见女帝的相关事务,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猛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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