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本就生得瘦,哭哭啼啼给石桂认了错,石桂既知叶文心的意思不想闹大,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可冯嬷嬷到底知道了,琼瑛就是她的眼睛耳朵,院子里头大小事都得回给她,万一闹进院里来,失职的就是她了。
冯嬷嬷果如石桂所料,这样的事并不肯管,连皱眉都懒得:“那两个可在姑娘院里头闹起来了?”
这倒不曾,九月哭了几嗓子,石桂反过来哄了她,见琼瑛摇头,冯嬷嬷恨铁不成钢:“既没闹起来,你还报个甚?你只管劝着姑娘,甚时候好把请的教导嬷嬷带进院来!”
这才是要紧事,叶氏请了从宫里头出来的六品司礼宫人来教叶文心规矩,可叶文心却怎么也不松口,还拿亲爹的话压了冯嬷嬷:“爹爹都说了,我不过来京里玩的,怎么竟得学规矩,我得写了信好好问问他去。”
叶文心要是死活不肯,冯嬷嬷少不得担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这才哄着劝着,就指望她松一松口,连颜大家都搬了出来:“这一位原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头当差的,见过颜大家呢。”
叶文心心头冷笑,皱了眉头作不耐烦状:“她本是闲云野鹤,进了宫也一样得三跪九拜,我再不要听这些个。”
琼瑛讷讷无言,涨红了脸儿,原来她比不过瑞叶,这会儿她又比不过一个小丫头子得叶文心的宠爱,要不是有冯嬷嬷交待的事儿,又怎么能容得下石桂来。
九月的事,叫叶文心知道了,她立时就皱了眉毛,若是自家的丫头,那是万不能留在身边了,就连石桂也被她训了一回:“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大丈夫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她说这些,屋里几个丫头都不懂,石桂却笑:“姑娘一向爱老庄的,怎么倒说起孔圣人的话来,我不是大丈夫,这可这事儿,都是过一过二不过三,一回就断个干净,也太寡情了些。”
叶文心听了她的话倒怔住了,隔得好一会子才道:“一回许是情有可原,二回就是狼子野心了。”
石桂一听就知她把这桩事联想到自个儿身上去了,赶紧收了话头,叶文心却回过神来:“不就是二尺布,有甚个好争,开了柜子,你挑一匹鲜亮的去。”
石桂吃了大亏,郑婆子要替她收着月钱布料,经了她的手,还能少下几个子来?可这事便没这二尺布,也依旧得提出来,在叶氏院里头她不敢,到了叶文心这里,她便不怕了。
石桂不能同她撕破脸皮,便只用一个“拖”字儿,能拖一日是一日,才刚领了月钱,一季也就发一回布,郑婆子再要伸手,也得是下个月的事了。
这事儿绕不过葡萄去,两个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葡萄只拿一份钱,比她还更着急些,石桂果真得了匹葛布,拿了这布去寻葡萄。
与其她一个人想,不如两个人一块想,与她休戚相关的事,葡萄只怕比她更出力,依着她的性子,怎肯交出钱来。
越想越觉着这事可行,真的进了院子来,光领月钱领布不算,家里还不必出嚼口,伸手捏了石桂的面颊:“就你机灵,节里放假回去,我来说。”
郑婆子是在厨房不错,可葡萄却是日日在钱姨娘跟前当差的,她去开口,比郑婆子自个儿求着,顶用得多。
葡萄自觉同石桂又亲近几分,原来在别苑,只她们三个,如今郑婆子有了亲生女在,葡萄便想跟石桂一块,趁着没人瞧见,抓了一把核桃塞到她荷包里,这一看就看住了:“你的活计,都做得这样好了?”
葡萄嘴馋犯懒,做些粗活计是成的,要做细巧绣活怎么也没能练出来,她一看见石桂荷包上头绣了枝红白梅花,啧啧称奇,眼睛一转儿道:“你给我也做一个,我好送给木香姐姐。”
石桂得了春燕的分派,再听见木香就想起叶氏房里的木瓜是木香的妹妹,叶氏能把她塞到幽篁里
去,自然也能把木香放到远翠阁来。
自个儿攒钱的事还得跟葡萄一齐出头,张口就答应了她:“这值得什么,姐姐要个多大的?要什么花?”
葡萄想了一回,也想不出甚个新鲜花样子:“要么你也给木香姐姐绣个梅花?”她要讨好木香,偏偏没这份手艺,看了几个月,结节跟木香都是大丫头,可是木香却更得钱姨娘看重。
石桂笑起来:“那你问问她平日喜欢甚个花样,做个香包也成的。”葡萄喜应一声,攒了满满一碗核桃仁,跟石桂两个一人磨上一会,磨出一阵核桃香味来。
钱姨娘要歇午觉,院子里头也没别人,葡萄给石桂兜了一袋薄皮大核桃:“你拿了吃罢。”这些东西钱姨娘院里头再不会少,既吃不下荤,这些个也是养人的,一篓一篓的买进来,哪里吃得完,松节几个还包了带回去。
总归是占了便宜,石桂觉着太多,只拿了五六个:“这吃着玩便罢了,给再多,我也不敢这时候给干娘送回去。”葡萄一听扑哧一声笑起来,同她约定好了水官节当日回去,又往她嘴里塞了一个核桃仁。
石桂拿了核桃回去,远翠阁往幽篁里去,得经过木樨香径,这会儿桂子落尽了,只余下一点零星碎屑,小径之中少有人经过,石桂踩着花屑过去,就听见树丛里轻轻一声猫儿叫。
上回便是在此处遇见了宋勉,难不成那黄花狸,竟在这儿生下小猫崽子来了?石桂矮身钻进去,遁着声儿看见三只小猫儿眼睛都没睁开,尾巴上毛还没生齐,迷迷蒙蒙的张着嘴叫,身边却没有母猫的踪影。
这么丁点儿大的猫,没有母亲在身边,很快就死了,何况这院落这样大,除开野猫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石桂看了这三只拱来拱去的像是要找母猫喝奶,离得远些蹲了下来。
等了半日都没等来母猫,却把宋勉等来了,石桂抱了膝盖缩在桂花树下,听见身后细细索索的声音,还当是母猫回来找孩子了,一声儿都不敢出,眨巴了眼睛等着看,伸手摸一摸荷包袋,正好有核桃仁能给母猫吃。
哪知道来的不是母猫却是宋勉,他撩了袍角束在腰带里,手里捧了一个茶碗,才一进来看见石桂就怔住了。
上回也是他在喂这只猫,难不成母猫生了小猫,把这几只猫崽子扔给了他,宋勉手上的抓痕还未好透,见着是石桂先是一怔,跟着便笑了一声:“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