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嫁 第四十三章 伎俩

当时那御医便提起了留住在颖亲王府里的白老神医，言道此疾非神医不能治。

王家与颖亲王府关系匪浅，王大人本来还有些犹豫，想起前两日王府还派人送了药材来，便决定厚着脸皮亲自上门拜访一趟。

德瑞老王爷盛情接待了他。

王大人虽然为人迂阔做官平庸，但不失为一个忠直之臣，老王爷对他在大殿上毅然辞官之举还算颇为赞赏的。

等王大人提及了来意，老王爷倒有些为难。

白老可不是自己能指挥得动的。

老王爷干脆直言相告，让王大人自己去拜请试试。老王爷耿直豪爽名声在外，王大人也不疑有它。

白老却不在府里。谁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连许灵儿、莫子离等人都不告而别。

王大人怏怏不乐回到客栈。

才过了两日却又兴冲冲地重新拜访王府。

不知他从谁那里听来的消息，得知王妃乃是白老的徒弟，一身医术尽得真传。希望王妃能施展妙手为王老夫人诊治。若是老妻好转，便立即带着女儿一同回老家，立誓再也不踏足京城一步。

这便又显出这位王老大人为人迂腐不通世务的一面。

他单单从王妃的角度想，认为女儿不觊觎侧妃的位份便足以交换王妃出手诊治。也不换个角度想想，王妃若真接受了这个交换，哪还有好名声可言？王暮烟已经见过了皇上，太后金口定下了婚姻，如此大事岂能如儿戏一般？

颖亲王府哪里还有脸面？

德瑞老王爷当场瞪圆了眼睛，只道王妃不曾得真传，直接派人把王大人送了回去。

待人一走，便摇头叹气大为懊悔把他迎进来。这样的迂腐人物跟他谈什么都是枉然！

事情到此还没有完结。

才过了一两个时辰。王暮烟便一身青衣素颜，凄然拜伏在王府门前，一张绝色姣容和哀哀切切的恳求之语引来了无数人群围观。

老王妃还正埋怨着老王爷说他做事太决绝，又将自己儿媳妇说成这样，往后这医仙的名头岂不是自降了三分。数落得正起劲，哪知听到外面管事来报，顿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德瑞老王爷便让人将王暮烟请进来。

老王妃回过神来，气怒交加！这大庭广众之下，王暮烟这么做算是怎样回事，公然施压还是在示威？还没进门就如此。等进了门还了得！脾气一上来，就要亲自出去会会她。

清澜正好闻声赶来，这才一起与公公将她拦下。

其实此事说穿了。也并不奇怪。

王暮烟或许出于前事，一则盼嫁入高门，二则需要一个好名声，提高自己的地位。而王大人又只想带着女儿回乡，这一回去错过了这个当口。谁知会不会夜长梦多？

如今为母求医真是个好由头。还是老王爷看得准人也忍得住气，若是真让王暮烟一直跪求下去，亦或是老王妃亲自出去教训她一顿。看在不知情的百姓眼中，无非是将事情闹大，平白助长了王暮烟的孝名。

清澜劝下婆婆，自己却扶着腰挺着肚子去了门外。

既然王暮烟口口声声是求自己出手诊治。何必弱了师傅的名头！

要比弱势，要争同情？

清澜含笑挺着大肚子由丫鬟搀扶出来时，人群中一阵激动和争拥。有人在大声喊着“医仙”“活菩萨”的名头。也有妇人盯着王妃的大肚子恍然大悟，指着王暮烟窃窃私语起来。

“瞧医仙这么大的肚子，估计都快临盆了，难怪不能出诊，自己都顾不过来了……”

“这小女子长得倒是水灵。真是不晓事。怕是不知道吧？……”

“怎么会？我可认识她，她是王家的小姐。听说跟王府关系不浅，前几日王大人似乎还大动干戈来过王府。我媳妇在隔壁做针线，瞧得清楚呢！”

“我婶子可是尚御史家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你们都不知道吧？尚夫人进宫探望自己的侄女，也就是皇上的嫔妃，说起这王小姐将来是要进王府做侧妃的……”

“不会吧，都是一家人了。又什么话不好说，还让人跪在门外，啧啧，真是……”这个说话的人很快被一大拨人骂。

“医仙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治的，八成是王家老夫人的病怕是治不成了。”

“胡说！活菩萨什么病不能治？她开的医馆都不收诊金，我一个远方兄弟病了很久都没治好，她医馆里的人一出手便药到病除，下面的人医术都这么好，活菩萨肯定更厉害。只要眼一看手一摸，什么病都好了……”

人群里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你就瞎吹吧！不过神医的徒弟一定是本事高的……”

“医仙自己都快生了，你看那肚子大得吓人，走路都要人扶着，这王家人也不体谅这点儿……”

“这高门深宅里妻妾就没有不斗的，我看这王家小姐心思也不简单。刚才王府里的管事都请了她几次让她进去，她都不肯。多半是要等到王妃亲自出来接……”

有明白人这么一说，顿时引起来众人的推测和怀疑，更有几道极为不善的目光落到了王暮烟的身上。

“哼！这年头……这主母真是不好当！”

“没听说西平街上的龚家家里鸡犬不宁啊，也是几个小妾闹出来的事……”

“……活菩萨怎么能遭这份罪……”

“……你们都忘了，这王家小姐以前不是跟王府定了亲吗？后来不知怎么死而复生，本来就该是正妃啊……”

陈年往事被一揭开，很快有知情的人在人群中爆料。

“……可不是有人天生犯贱，正妃不肯做，如今死活求着当侧妃……”

“你们是没瞧见，当时王家小姐自己头撞在柱子上，满头是血，旁边地上还丢了一个剪子。那还是王爷身手快抢下来的……我是王府请来的喜婆，听了动静就赶忙跑过去看了一眼……哎呀，真是吓死人了！老王妃一个劲儿在那儿劝……”

“原来头前还定过了一份亲？哎呦！还真是个死不要脸的……”

……

王暮烟脸上又青又白，感觉背上都被人吐了几口唾沫。

王府门前，怎会有人如此大胆？当年知晓这些陈年旧事的人一个巴掌便可以数过来。

德瑞老王妃当时便拦了人不让进，王府里御下又颇严，即便是自己府里请来的喜婆事后也付了封口银子迁居了。

一定是她……

抬起头来，正看到颖亲王妃笑意盈盈站在自己面前，神态温柔可亲之极。只是……

王暮烟的眼睛死死盯在她高起的肚子上！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一个月前还见过颖亲王妃，当时知道她怀孕都七个月了。当时自己还算过日子。心里盼望早些被抬进王府。王妃临盆后也要一段时日坐月子休养，到时候一定要趁着那段时日牢牢拴住王爷的心。

仔细想想，王爷虽然气势冷得吓人。没有先前情人那股子温柔**的劲儿，可长得也算俊朗。自己当日真是猪油蒙了心，相信那油滑的嘴里说出的话！如今真是后悔莫及！身后众人有一句话恰恰戳到了她心窝子上——“有正妃不做反而求着做侧妃”，还真是贱！

王暮烟想到这里，手里的绢帕捏到死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

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年纪小小的颖亲王妃！

一步错，步步错！

今儿个不论如何，自己算是露了脸了！虽然名声不如自己预期的那么好，可收买下的几个闲汉也将自己将来的位份抖露出去了。

老父亲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自己今日为母亲求医，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再阻止自己了。

王暮烟定了定神，深深向颖亲王妃行礼道：“暮烟求王妃发发慈悲，救救我娘亲。”声音柔柔袅袅动听之极。

后面的人群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由为之一听。

王暮烟满意地笑笑。抬起头来，却见赵清澜正似笑非笑瞧着自己。心里莫名一突，强自镇定回望她。有些奇怪，怎么这王妃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势。不禁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自个儿吓自个儿。再仔细一看却只见她扶着腰倚在丫鬟的身上。神情略有些疲倦萎靡。

“王小姐至情至孝，本妃也甚是感动。不过像今日之事。还是大可不必。小姐只需派个可靠的管事前来相请。本妃再不舒服，总会坐了轿子去看王老夫人的。小姐在这里耗费时光，想必令尊令堂心里也会焦急不安的，倒不如陪陪王老夫人。”清澜柔柔叹道。声音不大还显得有些虚弱，偏偏众人都听得分明。

一旁的沁雪也跟着摇头，担忧的表情不禁露在了脸上。

人群里自有人看得分明。

有人帮腔道：“医仙说得对，王小姐还是先回去，医仙若觉得身子舒服些，就会帮令堂去看病。这位小姐与其候在这里还不如回去照料令堂呢。”这话说得甚是厚道中肯，不少人随声附和。

清澜听着众人称她医仙，不禁有些汗颜。

论医术，她不及师傅。论出手诊治，倒是她开办医馆里的那些大夫十分劳累。

虽说广播医术普及百姓之事，令师傅也称道。但清澜总觉得自己能做的更多更好些。

有时还真想丢开这些复杂的朝廷争斗，一心研习医术。

可是想到如果连自己珍视的东西都不能守护好了，恐怕也难以专心于其他。

如此想着，一边扶了扶腰腹间垫高肚子的棉布。

沁雪看得分明，一丝笑意从眼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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