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幸运儿 Chapter26 竖中指

他们的打闹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月城大祭司尼姆赶到的速度很快。

他身穿棕色兽皮，头发灰白杂乱，脸上的皱纹能夹死时之虫，而他的身后，跟着十数个月城人。

克莱恩这时正在和爱丽丝烤蘑菇，当看到尼姆一行人的身影时，克莱恩下意识看向爱丽丝，发现爱丽丝正在偷偷把一个没熟的蘑菇放进熟蘑菇的那一摞里。

这样的事情在“神弃之地”这段时间不是第一次发生，让人遗憾的是，命运小姐并不能用幻象遮掩蘑菇的外观，以至于这样的偷换毫无作用。

但掌握了幻象的克莱恩却并未用这种方式报复爱丽丝，不是因为没有用，而是他担心有用——他不想有一天一团蘑菇滚上来喊他愚者先生！

而爱丽丝没有消失的原因，也很简单。

当初面对月城人时，因为无法回应他们的期待，爱丽丝堪称是落荒而逃，而现在……

爱丽丝冷静地忽略了克莱恩的眼神，将那半生不熟的蘑菇重新放回火上，随后拿起了一个完全烤熟的蘑菇，递向大祭司的方向。

“吃吗？”她问道。

尼姆的神情有些微凝固，他很快回想起这位让他记忆犹新的命运小姐极不稳定的性格，于是态度自然地走上前来，双手交叉着行礼道：

“两位尊贵的客人，你们好。

“我是月城的大祭司尼姆，你们或许已经认识我了……这是？”

他的神情带着请教意味，但讲解并不是爱丽丝喜欢做的事情，她只招手道：

“这是吃的，你们要……呃，好像不太够吃，那个谁，你再去抓几个怪物来。”

爱丽丝瞥向了克莱恩。

克莱恩表情未变，他没像爱丽丝一样继续坐着，而是站起来回了一礼，微笑道：

“您好，大祭司。

“我是梅林·赫尔墨斯，我的来意，您应该已经听说了？”

嘁，大人的交际……爱丽丝撇了撇嘴，坐在原地啃蘑菇。

尼姆沉稳点头道：

“阿达尔他们已经同我汇报过了。

“但我仍有问题，赫尔墨斯阁下……您信仰的主，是哪一位？”

梅林·赫尔墨斯于是神情庄重地回答道：

“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的主，这片大地的拯救者，伟大的愚者先生……”

这吹得有点太过了，愚者先生……爱丽丝瞥了眼克莱恩，有些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愚者……月城大祭司尼姆等人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怔，似乎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单词，在他们自我说服自己、神情变得恍然大悟之前，爱丽丝迅速张口道：

“很惊讶吧？不敢相信吧？没事，这很正常，我第一次听见有神管自己叫傻子的时候，也觉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克莱恩强行忍住自己抬脚去踹爱丽丝的**，只是冷淡地瞥了眼爱丽丝。

于是，在月城大祭司尼姆略带震惊的眼神中，爱丽丝起身后跳一步，警惕地道：

“你别想动手打我！”

克莱恩默默收回视线，转头朝尼姆道：

“这位是命运小姐，我主座下的命运天使，亦是我主的……”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将那个词说出了口：“神子。”

爱丽丝没反驳这句话，她收起警惕的姿态，垂着脑袋站在原地，尼姆脸上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似乎不再对爱丽丝从前的行为有任何疑虑。

尼姆的视线重新集中在梅林·赫尔墨斯身上，他没去关注这位先生奇怪的打扮，就像他没关注命运小姐的奇装异服一样——在他看来，这两人的妆束都一样奇怪。

也许，这就是外界的风俗……

维持着这种认知，尼姆开口道：

“伟大的‘愚者’先生是这个世界，不，这片被诅咒大地之外的神灵？”

克莱恩郑重而缓慢地点了下：“是的。”

“那……伟大的太阳神，创造一切的主呢？”尼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他曾经问过的问题。

在并不遥远的过去，他曾经问过这个问题，爱丽丝只提及他被背叛了，当尼姆试图问起更详细的情报时，却遭到了拒绝。

说不定，这一次……

在尼姆期待的眼神中，克莱恩以一种神棍的口吻道：

“王们背叛了那位存在，鲜血、愤怒、污秽和阴影开始流淌于这片大地，巨大的灾难因此开启。”

尼姆的瞳孔一瞬间放大，显出细微的失神，爱丽丝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克莱恩，意识到他大概打算说出大部分真相后，叹息般开口道：

“倘若只是背叛，倒也不至于如此……

“昔日的天使之王们，分食了造物主的遗体，以此登临神位……

“造物主残留的意志因此而疯狂，在那之后，千百年如一日的诅咒着背叛者……尽管并无效果。

“至于你们，至于这片大地……

“已经疯狂、且被吞食了大多数权柄祂，无力从背叛者的手中护住你们，也因此才让你们遭受了这些。”

尽管不清楚内里的详情，但在确认“真实造物主”仍保留了少部分清醒、至少不会主观上伤害信徒后，她选择了透露这部分消息。

也许比起污名化这位曾经的造物主，或者直接说造物主已经死亡，这样带来的信仰要少得多，但见过白银城和月城几千年不变的守望，爱丽丝只想告诉他们，他们其实没有被抛弃，只是那位主也无能为力。

就是要和克莱恩说声抱歉……不过，反正“真实造物主”也顾不上“神弃之地”的人，实在不行，也可以考虑多带点人出去……

爱丽丝思索间，已经有泪痕从尼姆脸上流下，填满每一道沟壑，最终顺流而下。

“原来……”他喃喃道。

他身形轻微颤抖，望着爱丽丝，最后问道：

“所以，主祂……？”

不怪他心有疑惑，爱丽丝一面提及了造物主的遗体，一面又说造物主心有余而力不足，言谈之间对造物主的生死多有模糊。

爱丽丝明显也知道这件事，她解释道：

“……祂虽然没有彻底死去，但即便重新归来，也不会是当初那个祂了。

“至少对你们来说，当年那位造物主……怕是与陨落无异。”

听到这样的话语，月城大祭司尼姆的身体轻微晃了一下，布满沟壑的脸庞瞬间灰败。

他大概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毕竟在“神弃之地”长到这么大，谁还没在探索的时候见到过死而复生的队友和亲人？

——那些，是被污染的怪物。

也许故人的意志尚存在于其中，但对故人来说，那只意味着无边无尽的痛苦。

当然，造物主的情况说不定要好一点，大概还不至于到怪物的程度，至少不会对他们这些过去的信徒痛下杀手，但却也早已不是他们追溯的那位存在了。

他身后的非凡者们大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也都出现了变化，仿佛遭受了极为严重的打击，有的甚至直接有了失控的征兆。

克莱恩见状，再次探手，从虚空内拖出“生命手杖”，让它在空气的推动下飞出，准确触碰到了目标。

那位非凡者的失控征兆立刻消失，额头汗水淋漓，仿佛刚生完一场大病。

随着克莱恩解除对历史投影的维持，“生命手杖”飞快淡化，而月城的非凡者终于从刚才的“噩耗”里挣脱，有的满是怀疑，不愿相信，有的低声哭泣了起来，有的将迷茫的目光投向了梅林·赫尔墨斯，似乎这是最后的希望。

大祭司尼姆不知什么时候已闭上了眼睛，两三秒后，他重新睁开，看着眼前的两人问道：

“您二位还有什么想问的？”

克莱恩刚想说话，爱丽丝就冷静地问道：“你们真的不吃点吗？”

这么说着，她换下了刚烤熟的蘑菇，把生的放了上去，同时指了指远处的黑暗。

兽皮灯笼的光芒中，有两个人影走近，他们一人持着手杖，另一人怀里抱着一大捧蘑菇。

——这是克莱恩派出去“打猎”的秘偶。

刚经历过一场巨大震撼的尼姆和其他月城人有片刻的茫然，他们眼睁睁看着爱丽丝跑上前去，接过那一摞蘑菇，然后握拳屈肘，向下一压，开口道：

“加油！我主的大业离不开你们的帮助！”

“……这附近已经没有怪物了。”克莱恩不忍直视，直接提醒道。

爱丽丝一瞬顿住，她抱着蘑菇迟疑几秒后，朝两个秘偶问道：

“那……要不你们一起吃点？”

“……”克莱恩彻底沉默下来，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爱丽丝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个是秘偶，也不是不知道秘偶不要吃饭！

尼姆看了看爱丽丝，又看了看克莱恩，意识到这中间可能有哪里不对劲，但没有人说，他也想不明白，于是他只好尝试回应先前的邀请：

“我一直想问……这些蘑菇，是怎么回事？”

他当然是见过蘑菇的，“神弃之地”也有蘑菇，只是“神弃之地”的蘑菇并不能吃，而且充满了各种奇异的毒素与危险。

当见到爱丽丝啃蘑菇时，他就疑惑过这些蘑菇，但天使与凡人不同，天使能够食用的食物，他们未必能吃，若非爱丽丝几次三番的邀请，尼姆不会开始考虑这是一种可以被常人食用的食物的可能性。

——毕竟他们几千年也没在这片土地上找到过能吃的东西。

爱丽丝很乐于向他们解释这些，于是她抱着那一摞蘑菇跑会火堆前，把生蘑菇堆放在一起，随后拍了拍克莱恩道：

“快告诉他们啊！”

克莱恩眼皮跳了一下，不得不当起爱丽丝的嘴替：

“……在从这片被诅咒的土地返回之后，仁慈又伟大的命运小姐感念于你们的坚守，与一位‘德鲁伊’做下交易，要求他培养了这样一批蘑菇。

“这些蘑菇，能在这片土地上种植，其中污染会积累到一部分蘑菇上，那些并不能食用，但可以用来制作毒素，至于其他的，则可以被正常食用，而且有多种口味。

“你们应当赞美命运小姐，这是祂的恩赐。”

仅是听闻，月城大祭司尼姆也意识到了这批蘑菇的价值——进食怪物血肉会积攒大量污染与疯狂，他们的新生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畸形儿了！

哪怕没有这位阁下的治疗，仅凭这批蘑菇，月城也能支撑更长的时间……

一时之间，尼姆感动不已，他再次含着泪看向爱丽丝，神情激动道：“赞美您，伟大的命运小姐！”

月城的去他人也跟着高喊道：“赞美您，伟大的命运小姐！”

爱丽丝在这种呼声中沉默下来，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尴尬，她忍住瞪向克莱恩的冲动，开始和克莱恩互相伤害：

“……您更应该赞美的是愚者先生。

“我的天性里并不包含善良这一条，在接受愚者先生的教导之前，我对人类的态度……不提也罢。

“好在，愚者先生及时发现了这一点，祂纠正了我的思想，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们应该感谢愚者先生，因为有愚者先生的教导，我才会尝试帮助凡人。

“赞美愚者！”

她的语气轻柔，声音里满是怀念，说起最后一句时，姿态更是虔诚，为了演戏演全套，她还抬起右手竖了个中指，假装这是愚者的祈祷姿势。

克莱恩看见这个手势时，眼皮猛地一跳，他还未来得及阻拦，月城大祭司尼姆已经领着月城其他人模仿了这个动作，同样虔诚地喊道：

“赞美愚者！”

“……这不是我主的祈祷手势，”他不得不出声纠正道，“在外界，这手势的含义……”

“这手势的含义，完美契合的愚者先生的意志，”爱丽丝接话道，“这是面对强权不屈不挠、敢于抗争的象征！”

并未有竖中指文化的月城人信以为真，纷纷露出惊叹的表情，克莱恩张了张口，颇想阻止这一幕，却有一种不知道该从何做起的无力感。

早知道这样，我该定个祈祷手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