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长云 第128章 悲悯

常落云淡淡看着他。

常文允自嘲地笑笑，“但就算不喜欢又能怎样呢，我们姓常，便注定离不开这个家。”

常落云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个文静的少年，他虽是常家二房的嫡子，在她心中却是影子般的存在。

只是现在，这个影子清晰起来。

他看上去有些文弱，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有点茫然，“不管怎样，我心里是希望你能够回去的，毕竟从自己家里嫁出去，好歹也不会被别人轻看了去。”

“你不恨我？”常落云道。

“恨？”常文允的表情似乎要哭出来，“我怎么恨，我的阿娘害死了祖母和你的阿娘，你不恨我吗？”

常落云咬了咬唇，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楚的悲悯，为他，亦为了自己。

“我不恨你，要恨，我也只能恨我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样一个家里。”

他望着常落云，“四姐，我们本应该是最亲的手足，我不想在我们的心里埋下彼此仇恨的种子。”

这世上，除了仇恨，还有一种化解仇恨的方法，便是释然。

常落云望着眼前忧郁的少年，叹了口气。

“是父亲让你来接我回去的？”常落云问。

常文允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自己想来接你回去。”他腼腆道：“你是我的姐姐，理应由我送你出嫁。”

常落云想了想，“那你等大婚前一天来接我，我不想太早过去。”

常文允一双温和的眼里带着惊喜，在来之前，他并不认为她能跟他回去。

如今，她愿意跟他回去，是否说明，她不恨他。

“那好，到时候我一定过来接你，姐姐。”

少年的那声姐姐轻的如同一阵风吹过耳畔，但这两个字甫一出口，他立刻红了脸。

他站起身，朝常落云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就要往外走。

“慢着，”常落云道：“这天气太热了，你坐马车回去。”

常文允动作一滞，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不用了，”他声音轻颤，唇角微扬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也是为了常家吧！

常落云沉默良久，才重新坐在桌前描着花样子。

名绣坊刚开起来，因为有常落云的名声在外，已经接了一批绣活。

常落云要趁着大婚前赶出一些绣样，这次到了临都，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虽然绣坊招了几个绣娘，但都还不会设计花样。

她专注的描着花样，太繁杂的绣娘不得要领，太简单的又过于普通。还是要在图样的意境上下些功夫。

常落云画了几幅山水竹石图，院外便有细碎的脚步声传进来。

她抬起头，孔灵儿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纱裳，拿着一把竹青色的纨扇走进来。

“云儿，我这里也画了几幅样子，你看看可还行？”孔灵儿刚说完，跟在身后的翡翠已经将手里捏着的几张纸递到了常落云面前。

常落云一张张翻着看了，笑着道：“我觉得这些都好，明日我就让碧烟送到绣坊去，交给吴妈。”

孔灵儿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随手摇了摇手里的纨扇，“我听说临都的聘礼已经送过来了，如今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常落云将绣样收起放在一边，“该准备的已经准备了，我就是担心我走后，这绣坊的事吴妈忙不过来，若是你得了闲，可以过来帮看着点。”

“这是自然，”孔灵儿笑着说，“长平侯少年才俊，云儿得了好姻缘，我真心替你高兴。”

“好不好如今还不知道，”常落云道：“只是知道要嫁的人是他，心中稍微安心些罢了。”

“这份姻缘定然是好的。”孔灵儿笑得有点怅然，那个冷淡矜贵的男子，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安。

她摇了摇手中的纨扇，天气太热，心里有点烦躁。

翡翠心里替孔灵儿惋惜，当时灵儿姑娘明明是冲着太后指婚去的，哪里知道，太后没有为灵儿姑娘指婚，皇帝反而为云儿姑娘指婚了。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常落云也不多说，只是笑了笑。

碧烟捧了茶水过来，孔灵儿喝了一口，心里好受了些。

“云儿，阿娘说明日过来给你添妆，一并给你找了个梳头娘子过来让你看看。”

自从临都回来后，少令娘子对常落云倒是确实不错，一方面是为了还她在临都的人情，另一方面也是她即将成为长平侯夫人，一般人想攀还攀不上了。

“替我谢谢少令娘子。”常落云微笑着说，“这段时间，让她费心了。”

“这有什么？我阿娘闲着也是闲着。加上裴娘子又......”说到这里，孔灵儿自觉失言，赶紧掩了口。

常家一直对外称裴氏是病逝，孔灵儿知道裴氏身体不好，所以说是病逝也没有往别处想。

但这时候在常落云面前提起裴氏，终究不合适。

常落云倒是不在意，她面不改色轻言细语道：“大婚前一日我会回常家院子，大伯母已经安排好了一干事宜，梳头娘子的事就不劳烦少令娘子了。”

孔灵儿微愕，但随即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你终究是常家的人，大婚之日，自然要有父兄伯母送出门才好。”

虽然常落云没有具体说为什么要到竹溪巷住而不回常家，但她是隐隐知道她其中缘由的。

只是常落云最终还是决定从常家出门，倒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孔灵儿才离开。

八月初五，常家院子里越发热闹起来。

常宽和江氏带着常落霞、常落雨一大早就来到了二房。常璞已经准备了牛车，催促着常文允去接常落云。

常落霞一看便闹着也要去，“我是云儿的姐姐，去接她回来最合适不过，就让我与文允一起去吧。”

江氏嗔道：“哪都有你，要去就去，只是快去快回。”

常落霞便笑着跑了出去。

常文允和常落霞刚出门，常落虹便走了进来，江氏看一家子都齐了，越发高兴。

“阿娘，我是专门来给四妹妹添妆的。”常落虹拿出一对翡翠手镯，交给江氏，“我可是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得了这一对好的。”

江氏接过一看，果然水润通透，她笑着递还给她，“等云儿回来，你亲自交给她。”

“云儿不在家里吗？”常落霞奇怪道。她并不常回来，就是回来也是当天就要回去，所以不知道常落云在竹溪巷自己有院子。

江氏掩饰道：“你妹妹将绣坊重新开了起来，住得离绣坊近一些，更方便。”

虽然是二房的家丑，但也不好逢人就讲，虹儿可不仅仅只是常家的人呢。

常落虹“哦”了声，四妹妹随她娘，也是心灵手巧的，能把绣坊开起来，也算是重振了常家的家业。

只是，她要出嫁离开常家了，那这绣坊，究竟算谁的呢？

常落虹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