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长云 第197章 机锋

张氏是第一次来侯府。

慕夫人喜欢花草，早就听说侯府除了杏花，荷花也是极好的。

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侯府的荷塘极大，虽然没有荷花，但荷叶田田，一些新抽出来的荷叶透着稚嫩的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因为轩敞，四面凉风习习，夹着若有若无的花香，看着满目清凉，真是是赏心悦目。

荷塘的水榭中已经摆上了糕点，云彩特意给慕夫人的位置上放了厚厚的褥垫，众人等慕夫人入座后便相继入座。张氏笑着坐在承安伯夫人旁边，看到桌上的糕点，笑着道：“还是姨母和嫂嫂有心，清香斋的糕点素来难以买到，这恐怕是天不亮就去排队买的了。”

“府里遣个人去买也不是难事，”慕夫人笑着道，“你们若是喜欢吃就多吃一些。”

承安伯夫人捡了一块糕点递给慕夫人，“我记得姐姐不喜欢吃甜腻的糕点，这清香斋的糕点倒是清淡，吃着也不腻人。”

慕夫人接过糕点笑着道：“你只知道我以往不喜欢吃甜，却不知道我现在换了口味，每日那么多的药吃着连味蕾都迟钝了，吃甜的东西正好可以冲淡点嘴里的苦味。”

承安伯夫人愧然道：“姐姐，你的腿真的就这么不好了吗？”

“我如今上了年纪，除了腿不好，腰也不好，还不是活一日算一日了。”慕夫人笑着咬了口糕点，“倒是妹妹你，怎么看着也没有以往精神了些。”

承安伯夫人有点黯然，“姐姐是身体不好，我是心里不痛快。其实这人想想真没有意思，我十六岁嫁给伯爷，一心操持着这个家，眼看着有康娶了妻，原本想着能享几天福了，没想到伯爷居然纳了个妾。他偏宠妾室倒也罢了，偏偏还尽说些有康的不是，我这心里要舒坦，那才见怪。”

张氏听承安伯夫人这样说，笑着将手里最后一点糕点吃完，笑着小声对常落云道：“早就听说侯府风景极好，不知嫂嫂能不能带着妹妹去领略一二。”

常落云会意，站起来笑着跟慕夫人和承安伯夫人道：“莲真和弟妹难得到过来，我带她们四处逛逛。”

慕夫人笑着道：“你们尽管去逛，我和你姨母好久不见，乐得在这里说说闲话。”

常落云、张氏和莲真便起身绕着荷塘边的小路慢慢走着。荷塘边遍植绿柳，此时柳枝抽出新绿，一根根枝条串珠缀玉，犹如一整幅绿色的珠帘，身在其中，只觉凉风习习，十分舒畅。

莲真和常落云许久没有见面，走在一起便熟络地说着别后这段时间各自的遭遇。张氏便笑着自觉落后两步。

莲真道：“我听说你和景奕哥哥一起去的青州，只不知青州怎么样了。”

“青州比临都好，”常落云道：“有安郡王守着，虽然有小部分夏兵之前便入了城，但好歹只是烧了几间房子，死伤的百姓也没有临都多。”

“真好，”莲真伸手折下面前一支柳枝玩着，走了几步，她突然转身朝着常落云微微一笑，眼里一片清明，“我已经定亲了。”

常落云淡淡笑着道：“我已经知道了。”

莲真拿着柳枝又走了几步，低声道：“你知道，除了景奕哥哥，嫁给谁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

常落云默然。

“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莲真粲然一笑，“不管嫁给谁，我都要好好活着。”

常落云笑着道：“若果真如此，侯爷和我都会替你高兴的。”

徐莲真将手中柳枝一抛，笑着道：“我今日出门的时候穿多了一点，走了这会，身上已经出汗了，容我先去换身衣裳。”

常落云便笑着对轻罗道：“你带莲真姑娘去换衣服，一会来前面找我们。”

一直跟在后面的轻罗笑着上前来，带着莲真换衣服去了。

这里张氏才上前两步，笑着和常落云并排走着。两人寒暄了几句，张氏拿着扇子扇了两下，将扇子抵在下巴上，笑着道：“不知嫂嫂听说了没有，常姨娘前段时间回来了，说是要进府，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公公和婆婆不同意。”

常落云停下脚步，笑着看了张氏一眼，又继续往前面慢慢走着道：“常姨娘是伯府的人，让不让她留在伯府，自然是伯府拿主意。”

张氏吁了口气，笑着摇了摇扇子道：“我就担心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引起嫂嫂的误会。说实话，我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人，只是常姨娘毕竟弃了伯府在先，就算我看在嫂嫂面子上，有心让她进府，可是公公和婆婆面前，也确实不好交代。”

常落云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张氏似笑非笑地道：“我也听说弟妹贤淑大度，只是我那妹妹不争气，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弃了伯府自己逃命。伯爷和伯夫人不让她进府，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我也听说，徐世子对我那个妹妹可是十分看重，当时也是不顾伯爷和伯夫人反对非要抬了去府上做姨娘。我那个妹妹品貌出众，也是个傻的，不然也不会上赶着人家正经妻子不做，非要去做什么姨娘。”

常落云叹了口气，用手中娟帕拭了拭光洁的额头，“若不是落了胎，恐怕和徐世子之间有了什么误会，她定然也不会舍弃伯府自己逃亡。”

张氏手一抖，笑得就有些勉强。

常落云看着她越发笑得意味深长，“你也知道，我那妹妹虽然脑子不好，但身体并不差，怎么偏偏说落胎就落胎了。没有孩子，一个妾室还有什么好日子过，这其中的艰难，别人不懂，弟妹难道不懂？”

张氏只觉得浑身发热，她拿起扇子狠狠扇了几下，才勉强笑着道：“这些自然是有的，等我回去，再去跟求求公公和婆婆......”

“这倒也不必你费心。“常落云依旧嘴角噙笑不疾不徐往前走着，“若是她真要想回伯府，自然不用你为难，让景奕跟伯爷说一声便是。一个妾室而已，并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更何况，徐世子娶了我妹妹做妾，伯府也算是有脸面的。”

能够娶长平侯府夫人的妹妹做妾，自然是有脸面的，更何况，兵乱之后，手握重兵的慕景奕在朝中炙手可热。

张氏之所以要跟常落云说这些，还不是怕常落云怪罪，让自己父兄吃亏。哪里知道，却是适得其反了。

张氏努力维持着自然闲适的姿态，但握着扇子微微颤抖的手仍旧泄露了她的情绪。好一阵，她才笑着摇摇扇子道：“那是自然，若是侯爷开了口，还有什么门是常姨娘不能进的。”

常落云笑着不再说话。

张氏便也微笑着赏景。两人心照不宣，便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