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裔猎魔人 第156章 济贫院

狮鹫城，铁锤区。

黄泥路面被融化的雪水混的一片泥泞，几乎让人无处下脚。铁锤区是狮鹫城内最为贫贱的区域，若是说匕首区的人们大多都还有一份正式的工作，那么这里混杂的居民则普遍饥一顿饱一顿，自己也不知道下一餐饭会在何方。

凭心而论，这里的生活水平还不如乌鸦窝那样的穷乡僻壤。

莫宁沿着黄泥道的边沿小心的来回踱步，他的眼里映着周遭的简陋屋舍和面黄肌瘦的穷苦人们——并非所有的下层人民都像尼康那样质朴可爱，到来这里不过小半天，神裔已经从许多双眼睛里见到了邪念与恶意。

贪婪的目光流连在莫宁的长剑上、皮甲上、骑士们的盔甲上，如若不是众人的剑利，恐怕已经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猎魔人身后的庭院里，衣衫褴褛的人们在近卫骑士的强制下排成了长队；也只有来自铁拳城堡的绝对暴力，能让这个本无多少秩序的地方暂时规矩一些。

晃悠完一圈的猎魔人重新走进了敞开的铁栅栏门，百无聊赖的他抱着自己的爱剑，斜靠在粗粝的围墙边。

就在这个异常朴素的院子里，一身黑色皮袍的李奥王子正在冒着热气的大瓮前为一位位上前的贫民施粥。

粥是简单的燕麦粥，其中稍稍混有一些肉碎，但是至多也只能做做调味。来自铁拳城堡的两位咒法骑士在两侧拱卫着自己的主人；在莫宁的感知里，他俩的身边随时都有少量活跃的元素汇聚，保证在任何突发情况下，骑士们都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为了安全起见，神裔不希望任何平民与王子有身体接触，所以李奥此刻只是负责将热粥舀到安妮捧着的碗里，然后由徒弟小姐递回给面前之人。

显然，久未见天光的王子体力并不充沛，不过是稍稍的劳动已经让他身上见汗。

很快，一位一直在傍边侍立的太阳教会教士上前将李奥换下。

“你对这边似乎很熟悉？”

莫宁走到闲下来的王子身边，向他问道。

“是的，这里当初就是我操办起来的，不过后来转交给了约翰教士来打理。”

李奥从袍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白娟，将自己的额上的汗水抹去。

“好多年前了，我有一次一定要索尔带我来这里——那时候我才刚刚接触绘画不久，正是兴冲冲的想到处写生的时候。”

王子咧嘴笑着，莫宁觉得他是在笑那时的自己。

“然后我才发现，世界不光光是铁拳城堡、塔盾区、银弓区那样的整洁和繁华。”

他抬起了柔弱的眉眼，深深的望向了铁栅栏之外的人群。

“还有这样的。”

莫宁点了点头：“所以你想要为他们带来些改变？”

未曾想，猎魔人的话却让李奥自嘲的苦笑起来。

“我哪里能带来什么改变呢。不必别人说，我也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没有什么用；今天我能给他们一碗粥，那明天呢？”

“你知道吗，从前老是有一些‘狡猾’的居民，会在我面前大声哭泣，悲诉自己的不幸；每当如此，我就会忍不住给与他们一些钱财。后来，直到索尔告诉我我才知道，那些悲痛的最夸张的，大半都是些想要欺我的骗子。”

王子说着，笑了起来，好像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连最简单的好事都没法做好。”

莫宁闻言也笑了起来，从昨天开始，李奥就一直在出乎他的预料。

他是一位平凡的金发年轻人，却是一位不平凡的铁拳王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身陷深宫如此久，在这第一天，我本以为你会想去些风景秀丽的地方。”

猎魔人觉得身边的王子似乎有些特别的魔力，能够让自己不知不觉的就舒缓神经、放松警惕。

这对于一个保护者可不是什么好事。

“来这吗？大约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些私心私欲吧。”

李奥坦然的直说道，脸上略微有些惭愧：“看到他们能够因为我的缘故，可以稍稍减少饥饿的痛苦，能够让我自己开心一些。”

“您或许看出来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完全比不上我的父亲。不怕您笑我，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住在一个四季如春的美丽山谷，无忧无虑的每天作画。”

王子说着，阳光下的素白脸颊上，也飞起了向往的红晕。

“白龙大师，我有时候也常常想，我或许是最没有立场同情他们的了。我现在可以不愁吃穿的生活，可以消耗那些昂贵的颜料和帆布来绘画，完全是因为这个国家里有千千万万这样的可怜人的缘故。”

“我常自觉感受到了他们的苦处，但是您若是要我停下画画，把所有能够省下的金币都省下用来改善他们的生活，我又无法做到。”

说道这，李奥的脸上已经满是赧然。

“其实，父亲拜托您保护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软弱而无用的人。”

看到眼前年轻人的自惭和低落，莫宁本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是当猎魔人与对方的墨绿色双眸对视，其中那种稀罕的真挚，让他无法违心的开口。

“我总是想，若是父亲能够一直作为国王，或者我的妹妹克莉丝汀能够在将来成为国家的女王，都会比我好得多吧。”

两人之间，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李奥转过视线，恬静的望着那些正狼吞虎咽着燕麦粥的人们，终于再次露出满足的微笑。

在思绪略有纷乱的猎魔人眼中，至少这一抹笑容中的感情，是毫不虚假的。

若果说昨日的莫宁只是因为与坦尼斯王的利益交换从而答应下了这项差事，那么此刻，他倒是真的有些被这位王子打动了。

神裔依然无法确定李奥·铁拳是否会是一位好国王——这位过分柔弱的王子没有压服众生的威严，也不具备翻云覆雨的手腕，更遑论运筹帷幄的智慧。

但是唯有一点，莫宁毫不怀疑。

李奥·铁拳是一位善良的人。

猎魔人用生命保护善良之人，实在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