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相太难追 楚桓的遗憾

十二月，京都下了一场大雪。

皇宫的琉璃瓦也被覆盖成了白色，碳火燃烧后的烟与殿内燃着的暗香交织着飘向广袤的白色之中。

一排大小不一的珍珠坠饰卷帘之后，明黄色缎带被束在一起，底下流苏摇曳，空旷的大殿正中央，半人高的貔貅金镂安静的立在那里，炉子里燃了安神的香。

榻上的人安静的睡着，外面簌簌下着的雪花的声音太轻，传不到殿内。

“皇后娘娘。”守门的太监尖着声音向外边锦衣华服的女子行礼。

顾云箐淡淡的“嗯”了一声，太监替她推开了门，她缓缓迈进这座宫殿。

榻上的人仍睡的安宁，顾云箐掀开金镂貔貅上的顶盖，看着里面燃了一半的香，又将盖子盖了回去。

行至榻边，顾云箐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苍老的面容，半响，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来。

她在笑，却不知为何笑。

顾云箐缓缓屈身下来，打开手里的食盒，将里面煮好的粥端了出来放在桌上。

她摸了摸袖子，从里面摸出个玉瓶来，拔开塞子后将玉瓶送到榻上人的鼻尖一会儿，又将玉瓶收好。

顾云箐用勺子在碗里转了几圈，榻上人也悠悠睁开了眼睛。

“陛下醒了就先用粥吧。”

楚桓的视线顺着她的话落到她手上的瓷碗上，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他一直浑浑噩噩的，鲜少有清醒的时候，也很少吃到热食，这会儿见到顾云箐带了粥来，心里只有欣喜，完全忽视了她语气的冷淡。

顾云箐很有耐心的喂完了一碗粥，楚桓舔了舔嘴唇，问道：“还有吗？”

顾云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粥，轻笑着回答道：“没了。”

楚桓还未吃饱，明显有些失落，提议道：“皇后下次来的时候多带点吃的，朕饿。”

顾云箐听到他的后两个字，是真的笑出了声来，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有些诡异的清脆。

“皇，皇后，你在笑什么？”楚桓说话有些不太利索，总觉得今日的顾云箐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但具体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皇后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娴淑女，只是他看着皇后这一张熟悉的面孔时，他竟会有些莫名的害怕。

楚桓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奇怪的感觉。

顾云箐停了笑，柔声道：“臣妾只是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而已。”楚桓却不敢问下去了。

“粥也用过了，皇上继续睡吧。”顾云箐将碗装回食盒中，盖上盖子。

楚桓拉扯住她的裙摆，摇了摇头：“朕不困，朕不想睡，皇后你就在这里陪朕聊一会儿天吧。”

话刚出口，楚桓又后悔了。

顾云箐将食盒放下，坐到榻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皇上想让臣妾和你聊什么呢？”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从前，楚桓也是。

“就聊聊从前吧，朕还记得刚认识皇后的时候，皇后还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大概就和霜儿今年一般大小吧，朕当时就想，这个姑娘真好看。”

顾云箐听着他的话，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话。

楚桓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讲：“那时候朕的发妻也死了有三年了，朕原本没想过续弦的事情，直到遇见了皇后你。”

“说起来若不是你表姐，朕这一生恐怕就和皇后错过了，朕这一生，有两件事遗憾，一是英雄迟暮，再也没机会与时间去一统天下，二则是与皇后差了二十岁，云箐，朕其实时常惋惜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这种命运，若有来生，朕希望和你能生逢其时。”

楚桓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原先那种莫名的害怕感渐渐褪去，只剩下了无限感伤。

顾云箐沉默了许久，最后张了张嘴，问道：“皇上当初娶臣妾，和臣妾的表姐有什么关系？”

故事还得从殷王楚桓死了发妻的时候说起，殷王妃的位置空了出来，想巴结殷王的人都想着将女儿嫁给殷王做续弦。

但殷王已经三十六岁了，殷王的两个嫡子都与自己一般大小，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殷王做续弦？就算日后生了儿子，又能做什么？

疼女儿的人家自然也不愿意将女儿嫁进这个火坑里。

但并非所有的父母都是心疼女儿的，顾云箐的表姐梁玉儿的父母便是如此。

他们想将梁玉儿嫁到殷王府，给儿子换个好前途。

梁玉儿自然不甘心嫁给一个与自己父亲年纪一般的人，思来想去想出了个办法，让楚桓见到了当时还待字闺中的顾云箐。

当时的顾云箐是东楚的第一美人，楚桓如梁玉儿想的那般，看上了顾云箐，仗着权势强娶了顾云箐。

她们身为表姐妹，也无姐妹共侍一夫的说法，梁玉儿自然逃脱了这场祸事。

在出了楚桓要娶顾云箐这回儿事后，所有人都在背后偷偷嘲笑她，只有梁玉儿替她抱不平，因此顾云箐做了殷王妃后，还替她寻了一门好的亲事。

顾云箐握着被褥的手隐隐有些颤抖，她以为她将所有嘲笑过她的人都踩在了脚下，结果真正的罪魁祸首在她眼皮子地下逍遥了这么多年。

楚桓没注意到顾云箐脸色变得难看，提起梁玉儿还含着感激：“说起来玉山夫人还是我们之间的媒人。”

玉山夫人是梁玉儿的诰命，是她丈夫立功后，她向楚桓求来的，现在看来，这个诰命就是对她妥妥的讽刺。

“云箐，有空将玉山夫人请……”

“别说了！”顾云箐忽地提高了音量，楚桓的心跳了跳，被吓到了。

“皇后，你怎么了？你不是也一直和玉山夫人很要好么……”

顾云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站起来看着他，语气很冷：“我让你别提梁玉儿了，听不明白吗？”

被顾云箐这么一吼，楚桓第一反应不是生气，不是斥责顾云箐不分尊卑，而是感到有一丝后怕。

人都是隐隐有预感的，楚桓也有预感，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也知道前朝的势力都在楚生仪手上，后宫的势力在顾云箐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小心翼翼，顾云箐一个变脸他都要在心里担心害怕半天。

这座宫殿，除了顾云箐和她的允许，别人都是进不来的，他每次醒来吃的东西，也都是顾云箐决定。

原本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开始变得唯唯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