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烟早早地爬起来,给萧正峰熬了一点肉糜羹,伺候他吃了。萧正峰这边正要出门,便听到外面的侍卫来报,说是有个自称萧正峰故友的人来拜见。
萧正峰心中疑惑,倒是也接见了对方。
阿烟开始的时候并没在意,一直到后来随口问起侍女来,才听对方说:
“来的客人戴着斗笠,看上去很是奇怪。”
阿烟心里一顿,想着这必然不是寻常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关键时候来找萧正峰,是不是和那个散步谣言的人有关系。
当下她虽不好去东院,便干脆来到了跨院的花园,那里开了一个月牙门,可以看到通往二门的长廊。
一直等了好半天,果然见一个男子走出来,戴着斗笠,穿着一身劲装,身形特别高大,比起萧正峰来并无不及。
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个人,她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仿佛这个人和萧正峰是同一类人。
正想着的时候,萧正峰过来了,却是直接道:
“等下我得出去下。”
说着,他拉了阿烟的手往东院正屋里去,神色凝重。只是——”
他略一停顿,想着该如何说出接下来的话。
谁知道长老那原本无精打采的昏花老眼却突然一亮,问道:
“是不是当心绪动荡时,可能会转为蓝色?”
这倒是一个委婉的说法,萧正峰点头承认:“是。”
长老见他承认,又端详了他好半响后,忽然双唇抖动起来,看起来十分激动。他老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这么一激动,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萧正峰忙上前帮着他捶背,并将两手搭在他手上命脉,轻轻用内力帮着他缓解。
长老渐渐平静下来:“我听说你还会九禽舞?”
萧正峰点头道:“是,这是幼时我的母亲所教。”
长老听得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问:“你母亲现在何处?”
萧正峰回道:“母亲早已逝去多年。”
长老显见得有些失望,半响后,才缓缓地道:“孩子,若我猜得没错,你确实是大越王室虓家的人,我阿依古部落时代为大越虓氏的母族,我的四个女儿,全都嫁给了虓氏子孙,又分别生出过十二位公主,七个皇子。你的父亲既是大昭将军,那么你的母亲应该是虓氏的女儿,也就是我大越国的公主。”
他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萧正峰的眉眼:“你的母亲,应就是我的外孙女吧。”
当这个老人那枯树皮一般的手抚摸过萧正峰刚硬的脸庞时,不知为何,萧正峰心里竟然涌起一种特别的感觉。
胸臆间有点发酸,他的血在四肢隐隐沸腾,仿佛感觉到了一种血缘上的召唤。
他咬了咬牙,心里明白,这个老人家应该说得没错,他的母亲确实来自虓氏,是大越的公主,如果这样,那眼前老人就是他的重外公?
七尺男儿,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此时忽然眼中发热,脑中浮现起一幕幕,而最深刻最让他永生都不能忘记的,是在晨雾之中早早地起来,裹着羊毛毡裙弯腰去为牛马挤奶的女人。
他其实是喝着羊奶长大的孩子,是望着那辽阔的原野长大的孩子。
那个被风沙吹拂渐渐臃肿渐渐老去的女人,其实正是他的母辈。
一如刚才看到的林姑一般。
若他不是因为一个机缘改变了这一生,今日今时,他就是另一个纳达尔,就是那个拿着长矛背着弓箭巡逻在草原上的汉子。
萧正峰喉咙哽咽,噗通一声跪在长老的榻前,咬牙道:
“是,您老人家是我的长辈,重外公。”
垂老的长老抬起手,紧紧握住了萧正峰的手,颤声道:
“孩子,我那么多外孙女,并不记得哪个曾嫁给大昭人,也更不知道哪个为大昭人生下血脉,也你自己去找找吧,终究是我大越王室的血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