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走出酒肆,牵着马径自往前走,没走几步,却感到旁边有人望着自己。他是行伍出身,早年习武的,但凡有些异动总是能敏锐地发现。
当下他转首望过去,穿过层层人群,却见一个穿着玄衣的小公子正审视着自己。
他见过这个123言情侯府的小公子几次,可是每次他都是白衣如雪,映衬得这小公子仿佛不似凡间之人。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黑色。
黑色的棉袍套在他身上,有些格格不入,却更有几分异常的沉重感,仿佛这么一个病弱的小少年藏着多少心事。
萧正峰虎眸微眯,他可以感觉到,这个少年身上有着许多秘密,而那些秘密,仿佛阿烟姑娘是知道的。
可是自己却无法探知,无法探知阿烟姑娘和这个少年之间的秘密。
当这个少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个少年,对自己很是熟识。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目光呢?昔年他和北狄第一武士对峙时,他曾在对方眼中看过同样的审视。
那是来自对手的熟悉和评估,一种虎豹在搏斗撕扯前的带着提防的打量。
萧正峰冷笑一声,浓眉微挑,用唇语道:有事?
远处的小小少年沈越,负手立在那里,轻轻笑了。
上一辈子,他付出一切,和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十年相争。
如今这个男人对曾经的前世一无所知,而自己却是可以居高临下地这么打量着他,揣度着他。
其实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已经拥有了与天俱来的优势,他甚至可以凭仗着这一点,在这只雄鹰尚未起飞之前,就此将他禁锢在牢笼之中,剪断他的羽翼,掐死他一切高飞的机会,甚至夺去他的性命。
不过此时的沈越,却不想这么干了。
他开始评估一种可能,一种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一直在心中潜伏的可能。
沈越清澈的眸子渗透出复杂难免的情绪,他扯唇笑了下,用唇语回他道:想谈谈。
于是萧正峰没再说什么,牵着马走出人群,这是闹市,闹市中也有从乡下赶进城里来的人,那些人的牛车牲口等都放在一处空地上。
这里充满了掺杂着牛粪的奇怪味道,不过萧正峰并未在意这些,他敏锐的眸光盯着这个前来的小少年。
他从来没有对方年少便轻视了去。
如今他见女儿这般情态,却是不由起了疑:“怎么,阿烟,你觉得萧正峰这个人怎么样?”
阿烟从适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低头道:“父亲,那个萧正峰,我往日也见过,自然觉得他人是不错。只是如今我和123言情侯府的婚事刚刚作罢,皇上怕是另有打算呢,如今若是贸然允了这门婚事,都是让皇上疑心呢。”
顾齐修望着自己的女儿,见素日神情轻淡的她,此时竟然有几分女儿情态,陡然明白过来。一时不免叹息:
“你若是对他有意,自然应该和为父说起,为父自然为你设法!”
她这女儿,总是为他人想得太多,而为自己谋算得太少,从来不曾提及,也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为难吧。
当下他忽而笑了下:“其实若是嫁给那萧正峰,倒是也不错。”
说着这个,他侃侃而谈,开始分析起当前形势:
“这个萧正峰虽说是齐王挚友,可是到底和太子燕王并无瓜葛。这个齐王因为种种缘由,不受当今圣上喜爱,他的母妃又是因罪遭受贬谪,死在冷宫的废妃,是以他是无缘帝王之位的。他虽则手底下有些兵权,可是太子燕王两党竟然都不敢拉拢于他,是以他如今竟然成为了朝中唯一有些权势却又没有被太子燕王两党拉拢的人。其实为父这些日子也是在想着,燕王有心争夺太子之位,太子因屡屡做事不得皇上之心,而让皇上有罢黜之意,他们二人明争暗斗,朝中之人纷纷站队。”
他紧皱着眉头,继续道:“如今的形势,却不是你我不站队,便能超脱其中的。如今你若嫁给这萧正峰,恰好倒是避免站队的烦恼了。”
阿烟望着父亲,不免问道:“那皇上那边呢?皇上听到这个事情,不知道作何想法?”
顾齐修笑了下,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女儿纤细的肩膀:“这个你不必操心,为父和皇上相伴了二十几年了,对他的心思倒是知道的。这个婚事,若是真成了,怕是他也高兴。”
阿烟见父亲如此,也就不再问了,不过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的。
上一辈子,父亲对永和帝的了解就未必少了,可是却不是还没算计到这高高在上帝王的防备猜忌之心,最后落得了个身染重病,家破人亡。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萧正峰前来顾府求亲的事儿,或许已经传出去了吧,这是瞒也瞒不住的。
当下顾齐修便换上朝服,前去宫中求见永和帝,而阿烟呢,则是回到了西厢房,坐在窗前,脑中不断地回想着那萧正峰,一时竟然有些坐立难安。
也许以前之所以能淡定,那是因为根本不可能。
可是如今呢,近在咫尺,她的手竟有些颤抖。
她坐在窗前,一时却回想起这个男人许多许多事,譬如他骑着高头大马站在燕京城的街头俯视着自己,又譬如他蹲跪在那里俯首为自己当上马桩……
就在此时,那边青峰却笑盈盈地过来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该去女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