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之痕 第三百八十七章：神明与巨龙 3)

“看来，你已经找到诀窍了。”

父亲的声音就在耳边，莉莉丝掌心一阵刺痛，她如同触电般将手指缩了回来。触碰的第一块石板裂成数段，尖锐的石块割开了莉莉丝的食指。她将食指放在口中，用舌头舔了舔伤口。

『巨龙世纪，第一节』

石板完全变为粉末前，莉莉丝看见第一段末尾的文字。老会长将手搭在莉莉丝肩上，朝第二段文字努了努嘴，他似乎并不想就这样停下来。看来毁坏石碑的人并非胡乱破坏一气，她将每一段文字区分了开来。

莉莉丝又将手指贴在第二行的标题之前。

『末代龙，第二节』

这一次，莉莉丝提前看清了标题名。就和上次一样，石碑再度破开了一条裂缝，漩涡将莉莉丝卷了进去。这一次，莉莉丝将商会的使命抛在了脑后，支撑她行动的是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好奇心，她在第一节的末尾看见了圣女，这样莉莉丝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真理的大门之前。

“不，歌斯娅，别这么做。”

眼前的景象还未恢复清晰之时，莉莉丝就听见了灰袍法师严厉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在灰袍法师的责难下，歌斯娅收回了弹向宝蓝色晶核的小手，她的手呈握拳状，看起来像是要将晶核给捏碎。淡蓝色的晶核旁，摆放着五个枚相同的晶核，它们颜色各异，莉莉丝凑近看了看，发先半透明的水晶内，一个幼小的雏龙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外界的一切。

灰袍法师看起来苍老的不少，他头发花白，干裂的发丝犹如开裂的枝杈。他驼了背，但依旧带着他那根枯木法杖。

他抬起枯木法杖敲了敲歌斯娅和歌露娅的后脑勺。

这是灰袍法师从梦中看到的景象，人类在漫长的战争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歌斯娅和歌露娅击败了所有的巨龙，这五枚水晶就是构成世界的五种元素。他明白，只要歌斯娅将水晶捏碎，这世界便会缺少一个部分。

“歌斯娅、歌露娅，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们今后都不许破坏它们，我希望你们等它们稳定后将它放回到原有地方。”

“就这样？”歌斯娅仰着头，十分不解：“那么，你为什么当初要挑起战争呢？”

灰袍法师抬起头望了一眼依旧碧蓝的天空。他仍同处一片天空之下，不同的是，此刻的天空再也没有来回飞过的巨龙，一望无际森林里只剩下魔物孤零零的低鸣。是的，人类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们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个世界。

只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荒芜、了无声息的世界。

短暂的喜悦过后，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迷茫。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人类终于爬到了食物链的最顶端，但在这里，等待他的只有空洞。他不知道拥有无尽生命的巨龙是怎么渡过这些漫长岁月的，所幸的是，他和巨龙不同。

灰袍法师。

人类历史中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法师。

战胜巨龙的勇士。

凯旋而归的英雄。

新世界的缔造者。

他有着无数响亮的称号，就连国王在他面前也必须卑躬屈膝。然而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人类，战争过后，他垂垂老矣，他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即便迷茫，也不会持续太久。

灰袍法师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歌斯娅和歌露娅，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两个女孩体内寄居着另一个世界的神明。

他不知道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在失去了它们的神明后会不会土崩瓦解，他也不知道自己通过祭祀迎接来的，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巨龙。他想要自己变得更具智慧，可穷尽一生的努力换来的，只有更多的疑问。

直到他步入坟墓前也无法得到答案的疑问。

灰袍法师将手探向淡绿色的水晶，他小心翼翼地抚了抚水晶内的雏龙，接着，他将水晶带到一处湖泊前，松开手，水晶便顺势没入湖底。片刻之后，一颗郁郁葱葱的树木拔地而起，不断破土而出的花草眨眼之间便构成了一片森林。

“你们看——生命的力量，源源不断、欣欣向荣，这就是你们所处的世界。”灰袍法师缓缓开口，歌斯娅和歌露娅的眼露惊喜之色，模样就如孩童看见了新奇的玩具。没错，就是玩具，在她们掌握的力量面前，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玩具，如果她们用善意对待世人，一切便会像这片森林般欣欣向荣，而一旦她们怀有恶意，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便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所以在灰袍法师走向坟墓前，他打算独自面对这两位神灵。

“这个世界需要依靠它们延续下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确保这些雏龙长大，并教会它们如何与人类相处。”

“那你呢？”歌露娅动了动嘴唇，空灵的声音在林间缭绕着。

“我累了，需要休息。”灰袍法师笑了笑，他将枯木法杖递到歌斯娅手中：“歌斯娅，你是歌露娅的姐姐，照顾好她。”

“知道了，父亲大人。”歌斯娅接过法杖，甜甜地笑了起来。

灰袍法师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就交给你们了。

之后，他决定作出人生中最不负责任的一件事——独自迎接死亡。他无法预测歌斯娅和歌露娅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他的生命无法持续到那一刻，有限的知识也不足以为他排忧解惑。所以，他决定在这个世界最光辉灿烂时长眠。

“父亲大人，你……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见灰袍法师兀自转过身起，歌露娅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她秀气的眉毛蹙在了一起，面露不舍。

“嘱托么……？”

灰袍法师没有回头，他迈开步伐，又低语一声。

他已经交代得足够多了。

人类视他为先哲，即便在战争结束后，他们仍希望灰袍法师能解答他们的所有疑惑。然而现实是，没有永远的先哲。他和**师、国王们彻谈数夜，为他们描绘出了一个新世界的轮廓。

阿卡兰度。

灰袍法师这样形容这个崭新的世界。阿卡兰度在他家乡的俚语中意味着美梦的意思。他觉得自己的一身就像一场波澜壮阔的美梦，他希望新世界能继续这么波澜壮阔地延续下去，直至永远。

可面对歌斯娅和歌露娅，灰袍法师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好交代的了。

尽管她们称呼自己为父亲，但她们掌握着他难以想象的力量，而迟早有一天，她们的智慧也会超过自己，他所有的疑惑不解，或许都会被歌斯娅与歌露娅解答。在神灵面前，他实在不敢妄称自己为先哲。

“歌斯娅、歌露娅……”

灰袍法师绞尽脑汁地思考了许久，他最终决定把自己从先哲的位置上放下来，以一位父亲的身份嘱托自己的女儿。

“希望你们要像爱我般兼爱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