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虫编年史 宇宙篇（四）

七日之期已至，任大少该兑现承诺，上山取獐放神明。

周瞎子早早起床便去了王大户家，想用熊胆换上一只白公鸡，王宗占了便宜自然满心欢喜的答应，只可惜找遍了鸡圈也没有一只纯白公鸡，周瞎子只得退而求其次，选了一只精神饱满的红公鸡。

午后斜阳日暮景，山沟下懒散的身影踏着草鞋，一步三摇的到达了斜麦坡，口中打着哈欠进了徐天君庙。

“你真是不怕死啊！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会落山，七日之期一过五山爷可饶不了你！”周瞎子右手提着公鸡，左手持着黄纸快步迎了上来，任舍的这脾性真是要急死人嘞！

“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莫急。”

任舍斜坐在庙门槛上，抬手指了指麻绳，周心林立即心领神会，取了一段细绳交到任舍掌中。

“心林，乖哦！”

任舍将活鸡的双爪绑住，又将麻绳的另一头系在斧头上，揣起黄纸，扛着斧头慢悠悠的上山而去。

“昨日听白马，白马非是马……”

难听的歌谣惊走鸟兽，斜阳下的密林逐渐昏暗，等任舍到达小平坡之时，林中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任大少爷误了七日之期，将要承受五山爷的怒火。

小平坡上，一缕暗红光闪烁，雷桩周围裹满了白烟，腐叶下的土地多了几条裂缝，一直延伸到周围的树根处，但缠绕雷桩的头发依旧紧箍整个小圆木。

“呼呼！”

任舍吹了吹眼前的气障，用破烂广袖袍扇走雷桩上的白烟，落座在雷桩左侧。

“啧啧！五山爷你这是要上天吗？再升两股烟林中可就起火了，看来你是不知道劝桑老爷们的手段，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棉城可是有明文规定的哦！”

“嗡！”

雷桩开始剧烈颤抖，暗红光芒也高涨了三分，另一侧索套中的獐兽惊慌鸣叫，使劲全身力道想要挣脱束缚。

“哐！”

任舍使用斧背又在雷楔上砸了一下，只见整个雷楔嵌入雷桩，底下符纸包裹的泥土瞬间安静下来。五山爷也不是铜皮铁骨，它也怕雷霆刑罚。

任舍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在路上挖的白山芋，又用斧头结果了獐兽的性命，从腹部取出麝香包，又现取了两斤肉，架起篝火先吃一顿晚饭再说。

“五山爷啊！咱也不急啊！反正时辰已经过了耽误不了多大的事，等我尝尝这獐肉再说。”

任舍吃的是满嘴流油，说出来的话着实可恨，神明在符纸中受苦，他却跑到这来享受山野生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任舍缓足了精神这才起身为五山爷解除雷桩。

这平常人解除雷桩也有说法，要用白公鸡血在雷桩周围洒上一圈，再用白公鸡头从侧面敲击雷楔，直到雷楔受力被打出雷桩，雷楔浮空时绑獐客千万不敢抬头，一抬头直视这雷霆刑具会引来五山爷的愤怒，那雷楔就会击中绑獐客的后脑，让其丧命在雷桩前。最后绑獐客再从裂开的圆木雷桩中取出符纸，另烧黄纸祈祷，放归神明分魄。

但任舍从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刚才那一下斧背用力过猛把雷楔镶死在了雷桩上，怎么打都打不动。任舍手中的鸡头都已经打的变形，雷楔还是纹丝未动。

任舍一脸讪笑的看着雷桩，口下与五山爷起了商量。

“呵呵！五山爷啊！要不咱不走流程，任某直接把这雷桩劈开得了，您老不会怪我吧！”

“嗡！”

雷桩又开始剧烈颤抖，白烟一股接着一股，对任舍这个提议强烈反对。

这也亏任大少想得出来，直接劈开雷桩那还了得，那不等于是将绑在雷桩上受刑的五山爷劈成两半。

“看看看，又生气！咱不是提议吗？不答应算了！任某给你解！打烂了鸡头还有鸡脖子，鸡屁股嘛！诶呀！多大的事儿啊！”

这与五山爷讨价还价，上百年来任舍当属头一位。

“啪！”

“啪！”

“啪！”

大约尝试了二十次左右，终于任舍用鸡屁股打雷楔打出了雷桩。

“刃！”

五山爷身上的禁制解除了一层，直接发力想要用雷楔杀了这个不敬神明的家伙。

“五山爷，您老可不带这么玩的，是谁将您解救出重重雷罚？又是谁含辛茹苦的用鸡屁股打飞雷楔？您可别忘了，若是任某不动手您可出不了符纸。”

任舍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一般的绑獐客囚禁的只是五山爷的分魄，而任舍这家伙关的可是五山爷的元神，没有他的帮助五山爷以后就要待在符纸中了。

“刃！”

那雷楔终于是落地，就立在任舍的草鞋正前方，示意饶他一命。

“这就对了嘛！好聚好散，任某立即给您解除禁制。”

任舍从雷桩中取出符纸，然后将泥土倒在腐叶地面上，口中念了一句术咒，放归了五山爷的元神。

“卡卡卡！”

只听小平坡左侧水缸大小的古树迅速发出裂缝声，伴随着树木倒塌，木屑飞扬，从古树中端落下一个精怪身影。

这精怪的模样只有一条粗壮的单腿，双手呈爪状，各有三个指头，酷似人面，牙齿交错修长，头顶枯枝盘根错节。

山丈，又名山魈，棉城周围修行二百多载的精怪之物，善于走山串林，可驱赶动物。

五山爷的元神被折磨的如此之久怎会轻易放过任舍，此次在凡人面前现身定要将其撕碎泄愤。

“嗷！”

五山爷一声怒吼，尖牙爆出，双爪挥舞有力，可随意斩断碗口大小的树木，山界神明之威显现，周身气势如虹。

“嗷！”

五山爷再次怒吼，一步趴在了地上，吃了一嘴泥土，威武形象一落千丈。

“五山爷！您这是神灵显灵啊！要想任某办什么事，但说无妨！”

任舍靠在树上捏着手中符纸，嘴角似笑非笑，他可不是个愚笨人。

原来任舍在放归时耍了一个心眼，将一半的泥土留在了符纸，这才致使山魈半身不遂，脚底不听使唤…………

是夜，篝火旁。

任舍手中拿着一把山核桃，坐在五山爷毛茸茸的背上，感受一下这精怪的温暖。

“五哥，劳驾您的贵口。”

任舍将一颗山核桃放在山魈的口边，然后朝着它的头顶就是重重一掌，核桃仁掉在了任舍另一个手中。

“吼！”

五山爷愤怒的发出咆哮，它的智力也仅限于能听懂平常人的对话，它一直遵循着平等互利的原则，与百姓和平共处两百余年，谁知今日遇到了这样一个瘟货。

“又呲牙咧嘴！小弟不是告诉你了吗？咱们作为神明啊！要用爱和宽广的胸怀来容纳百姓的过错，这样才能福寿连绵，早日修成正果。你这一呲牙咧嘴，光辉高大的形象瞬间崩塌，日后还怎么当神明啊？你还想不想要神邸啦！”

任舍说话间又将一个山核桃塞到了五山爷口中，当头又是一掌。

“呜！”

五山爷疼的是直咧咧，心想这乡野人怎么这么大的力道。

“这就对了嘛！您可是指引我们前进的明灯啊！过两天小弟给你修一修牙，您看您的这牙齿已经扎到上唇肉了，这要是一掌下去它能不疼吗？您放心我在这两道沟可是出了名的修牙师，陈兄长家中旺财的虎牙就是我削平的，话说旺财可是一条好…………”

“任叔！”

小平坡下周心林躲在树旁瑟瑟发抖的喊叫着任舍，周家父子二人见任舍久久不下山心生着急，但周瞎子夜间看不清东西，只能让病秧儿上山寻找任舍，周心林隐约见到眼前这一幕岂能不害怕？

“心林！你怎么来了！”

“老爹担心任叔，所以让我上山来寻。”

周心林躲在树下还是不敢直视五山爷凶恶的面孔，眼眶中泪花儿浮现，对于病秧儿来说这已经是极限。

“唉！把眼泪擦干！你可是男子汉啊！”

任舍将符纸中的剩余泥土洒在了枯叶上，起身走下小平坡，随即蹲在周心林面前。

“来，上来！周瞎子也真是胆大，放心让你一个人上山。”

任舍背起周心林踏着夜路向山下走去。

“是我自己要来的，任叔我这样算不算一位男子汉？”周心林抱着任某的脖颈小声开口，从始至终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山魈。

“还差得远呢！努力活着吧，等你到了立冠之年就是男子汉啦！”

“嗯！我知道了。任叔，刚才的那是什么野兽？我好像看见了人面。”

“大虫而已，你看错了！”

“老虎吗？任叔为什么不猎杀它。任叔不是喜欢吃虎肉吗？”

任舍脚底险些一滑，看来平日里吹嘘的这些东西周心林都记得清楚，这傻小子真是……

“任叔这几天肠胃不好，要吃的清淡些。”

“哦！那我明日给任叔煮些青白菜。”

“好啊！”

二人一路说笑走下了山林，山魈的禁制早已经解除，一路尾随任舍到了林边，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出手，赤红双目隐藏在了枯叶之下。不知是怕，还是不屑于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