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游神 第346章 六尊神明级

无数的死气，在明江府百姓的睡梦中，度过一场温暖的夜，不过，万世万物，皆不尽然——

——绝大部分死气，出于想念家人，找到了家人后，便附身在他们衣服、外套上，与家人拥抱而眠，但总有那些“贪生怕死”之人，这些人想的，并不是拥抱家人，而是直接夺舍，

这类人的死气，钻的也不是衣服外套，而是亲人的身体，每每发生了这类事情，便有一枚菩提树的叶片，飘落了下来，唱响了悲悯的《菩提心经》，将他们心中的恶念给多少渡化掉，

七叶尊者，并非是将死气放出，然后袖手旁观，他也在保护那些活着的百姓。

这一夜，彭升、乐师两人，消耗自己的大量精力，将冷月化暖阳；七叶尊者让死气入活人梦，共同谱写了一曲明江府人的诡异温暖之夜。

……

明江府百姓的“死气之梦”，引导出了他们“重建明江府”的愿望，

浓郁的愿望在慧丰医学院的天空上飘飘荡荡，最后凝聚成了一股，钻进了周玄的意志天书里。

「说书人周玄，心愿：让明江府重归三日之前。」

「需要六尊神明级同意。」

周玄手中捧着的「意志天书」，面对如此磅礴的心愿，显现金色字体的速度，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像挤牙膏似的挤出来。

天书也像是在做着慎重的考量一般。

两行字，从半夜吐到天上亮起了鱼肚白……

“六尊神明级同意？”

周玄已经开始心里谋划的，怎么找到六位神明级的支持，而秘境之中的墙小姐，却在大声提醒着周玄。

“阿玄，阿玄……百鬼之母，有复苏的迹象。”

“这么快？”

周玄连忙将心神投入了秘境之中，

秘境是一片广阔的黑水，百鬼之母，便躺在黑水里，她那如巨人一般的身躯，威势极足。

在百鬼之母的身上，长着许多的脑袋，每一个脑袋都是恶鬼的面庞——夜叉、水鬼、吊死鬼……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厉鬼的眼睛，原本全是闭着的，而此时，却已经有三四十余头，眼睛睁得溜圆，瞳孔里散着凶狠的目光。

“百鬼之母，是百鬼聚合所化，睁开了眼睛的恶鬼越多，便代表着复苏的程度在愈演愈烈。”

墙小姐一旁分析道。

“我明白的。”

周玄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里——他要修复明江府，就一定要动用意志天书，

只要动用了意志天书，香火便会产生波动，会唤醒百鬼之母。

若是不想唤醒百鬼之母，便用不了意志天书，重建明江府，真正意义上成了“天方夜谭”，

“意志天书，在意志彻底生效之前，一定会动用自身的香火，用来启动天书……这下子还不好办了。”

周玄倒是可以先将“百鬼之母”这尊随时会引爆的核弹，先行投放出去，比如说佛国……再比如说天外之中的某个国度——遮星所在的神辉星国也行，

只是，圣佛棋盘被破，佛国寻波僧队全军尽墨，佛国又有上次“宝山寺”的前车之鉴，现在就去投放，成功率不高，还有可能陷入了佛国布下的陷阱圈套，怕是打不到狐狸，反而得把命给搭上。

至于神辉星国，又处在天外星海之中的何处，他也不得而知。

有这个顾虑在，周玄才将“投放百鬼之母”的事宜，暂时压了下来，以重建明江府，为当下的头等大事。

“百鬼之母要醒，我想个法子给她先镇住，等到意志天书里的愿望开始启动，不再动用香火，我再着手投放百鬼之母的事情。”

怎么镇呢？

周玄想起了血井所在的城隍道观，便喊道：“井子，这城隍道观，素来便是恶鬼的克星，你让城隍道观镇镇百鬼之母试试？”

血井得了指示，它投影在黑水之中的绯色月轮开始转动，那座恢弘的城隍道观，便“倏”的腾飞了起来，带起了数万方的黑水瀑布，震得秘境之内轰隆隆作响。

道观成了一片如云的巨物，笼罩在了百鬼之母的上方，开始缓缓的沉落，无数的城隍墨斗线洒了下来，成了一根根的勾锚，勾在了百鬼之母的周身水域里后，墨斗线便开始绷紧弹动，

“啪！”

“啪！”

一声声墨斗线的弹击之声，不断的响起，抽打在百鬼之母身上，那些百鬼们便开始痛苦的啸叫着，接着便是阴森、诡异的笑。

而随着笑声，悬浮的城隍道观，便停止了沉落，像被某种巨力给阻拦住了。

周玄歪着头旁观着，

城隍道观有没有用？

有用！

但是只有一点点用。

周玄明显瞧见七、八头恶鬼，重新闭上了眼睛，百鬼之母的复苏态势，有了些许的遏制……但如果他继续使用意志天书，继续产生香火波动，这尊佛国的三十三重天里的佛主，会不会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挣脱城隍道观的束缚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

忽然，

黑水之中，起了一阵风，

风是微风，吹起来倒不伤人，但这阵风，从百鬼之母的辽阔身躯上抚过时，却像一首慈母唱出来的眠歌，吹得百鬼的眼睛，一只接着一只的闭合上了。

当微风将最后一只恶鬼的眼睛，也吹得闭上，城隍道观轰然压下，将重新陷入了沉睡的百鬼之母，镇在了道观之下。

而那股风，又在黑水里旋了起来，旋到十丈高后，便飘进了道观门，使得观宇的周身，泛着一层青色的光泽。

城隍道观，青风归位。

道观、青风、石碑，曾经代表着城隍至高权力的三尊法器，终于在周玄的秘境里，重新三分归元，凝成了初代城隍神明「水庸」的那尊法身——城隍神庙。

“青风来了？”

周玄喜出望外，连忙出了秘境。

……

“小先……现在是大先生了。”

青风出现在凉亭里，朝着周玄鞠躬作揖。

赵无崖则对周玄说：“刚才青风大人过来，他见你面容狰狞，想来是秘境之中遇见了什么事情，我算了算，猜到你是要用城隍道观镇压百鬼之母，但道观残缺，差了些火候，恰好，青风尚在，我便将那股风，送进了你的秘境之中。”

“你送得太及时了。”

周玄此时精神放松了——百鬼之母，重新受到了镇压，再次入眠，危机已经化解。

“大先生，我刚才在医学院里，找了你好久。”

青风对周玄说道。

“你找我做什么？专程来送风？”周玄问。

“送风，那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如今已经是城隍大当家的青风，对周玄说：“我新的通灵特性，已经启动了。”

在祆火之灾前，青风为了把自己的通灵特性，换成佛国太平秤，便主动折了自己的香火，找五师兄去更换。

不过，通灵特性，并不是换了之后，便能立即生效的——毕竟外来的物事，身体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去学习如何操控。

“所以？”

周玄问道。

青风说道：“大先生，我刚才用太平秤，称量了一下明江府……”

“结果如何？”

“秤有两端，我在一端，压上喜山王那里借到神骨，神骨之中，有佛国知命僧……可以代表佛国，另外一端，我压上了明江府的一捧江水。

太一生水，水生天地、阴阳、四时，明江之水可以代表明江。”

青风说道：“代表的佛国的妖骨一端，一坠到底，代表明江府的江水，被高高挑起——”

佛国重、明江府轻。

“这意味着，明江府的危难，并未真正解除，而且一边秤那么低，一边秤那么高，这意味着，明江府不但有危险，而且是大危险？”

周玄想了许久，愣是没有想明白，明江府目前还哪里有大危险？

佛国寻波僧，全部降伏，能杀的杀了，能抓的抓了。

遮星已死，七叶尊者也为其叹息，

赵青霄，已经化作了阴阳二气，如今不知道飘落了何方，

弓正也被射杀，神格都入了箭大人手中。

祆火令也被周玄斩碎，

百鬼之母，也被城隍神庙镇压，

所有的危机变数，一概清除，剩下能称之为危险的，无非就是黄原大妖、祆火教。

但黄原大妖在天地棋局之时，并未入局，

祆火教也藏头遮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派些炮灰入局送死。

大好时势之时，这两个狡猾的大人物都没有入局，如今明江府已经重夺大势，他们两人又怎敢再入局呢？

“可若是河已至清，再无游鱼，那太平秤里又怎么会出现鱼呢？”

赵无崖头一低，变得佛里佛气，说话又云蒸雾绕了起来。

“是啊，若无大危机，太平秤不会显示那般卦象。”

周玄也赞同道。

青风一旁点头，算是附和，他有太平秤，但对于世间之事的洞察，他远远不及周玄、无崖禅师，便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评价事体，只是将“太平秤”的卦象，清晰的讲清楚，然后等指示就好。

“禅师，你有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小僧没有。”

“我也没有。”周玄也想没通大危机从何而来，便对青风说道：“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明江府的确存在我们谁都想不到的大危机，危机已经暗伏，但是动静太小，我们还瞧不出风吹草动来，

第二种——太平秤的卦象，有问题。”

周玄起身，按住青风的肩头，说道：“毕竟太平称这个通灵特性，才被更换不久，哪里出点岔子，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嘶……要这么说的话，我的香火，岂不是白拔了？”

青风感觉自己的信仰有点崩塌，他可是拔掉了六炷香火，才换了“太平秤”，若是太平秤存在缺陷，是一台坏掉的仪器，那他香火就真白白葬送了……

“也别太上火，我只是说暂时有可能坏掉了……没准过两天太平秤自己又好了呢？”

周玄连忙安慰道：“总之往后的日子，你尽量还是多用太平秤称量称量……把样本收集得多一些，越多越好……我们自己也暗中多加留意，看看是不是有大危机的苗头，如果有，那我们这一次，就得把危机扼杀在土壤里，而不是让它像烧了明江府的祆火一样，开出了茂盛的恶之花朵。”

周玄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大先生安排得周道，我先告退。”

“青风，你等一等……”

“怎么？”

“如果太平秤这个通灵特性，真的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已经毁坏，失去了作用……”

“放心，大先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

“你的青风通灵特性已经给我了，就不能再要回去哟。”

“……”青风。

“已经合一了，想要回去都晚了。”

周玄大剌剌的说道。

青风心情莫名好了一些，说道：“若是太平秤坏了，便证明……明江府并没有大危机，损失我一个人的通灵特性、香火，换来明江府的朗朗乾坤，我更是愿意。”

他话音才落，

赵无崖一抬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玄哥儿，万一太平秤确实坏了……但是明江府大危机又是真的……岂不是坏事都给青风占了？倒霉透了呀！”

“……”青风。

“崖子，丫给我把乌鸦嘴闭上。”周玄一把抓住了赵无崖的上嘴唇、下嘴唇——强制闭嘴，同时挥挥手，示意青风先走。

“呜、呜、呜！”

赵无崖手舞足蹈的，似乎要隔着周玄的手给青风作别……

……

“走一步，看一步……没准真是太平秤的问题。”

云子良与周玄、赵无崖商讨着“太平秤卦象”。

“或许吧。”

周玄倒不敢掉以轻心，好在现在的明江府，既有古树金钟感知危险，又有盘山鹰的数十头神鹰盘旋，还有血井会在全力以感知力巡逻，

明江府已经布上了天罗地网，一旦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大危机若是真的，它总会冒头的。”

周玄说到此处，便开始商量起了“重建明江府”的计划来。

“意志天书，已经记录下了我们的心愿，也给出了要求，要六尊神明级同意，这个愿望才能够顺利发动。”

“六尊？”

云子良有些瞠目结舌——六尊神明级，怕是不太好弄。

“玄子，就你现在的‘神缘’，别说六尊了，哪怕是五尊、四尊，那也不好请啊。”

“要是只需要四尊、五尊的，那就好请了。”

周玄笃定的说道：“老云，我给你数数啊，彭升、乐师、箭大人，这就有三尊神明级，他们都有神格在手。”

“然后呢？”

“然后有苦鬼啊。”

苦鬼与周玄素未谋面，但是……上次修复古树金钟，苦鬼便帮忙了，这一次，极有可能会再次帮手。

“就算苦鬼会帮忙，那第五尊呢？”

云子良问道。

“第五尊？”

周玄仰头望着已经发白的天空，说道：“第五尊，喜山王！”

“你要扶植喜山王当神明级？”

云子良立马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我就这么跟你说，胡门，甚至连个堂口都没有……胡门，最多算个宗族，还是个精怪宗族。”

“没有堂口，可以成立嘛。”

周玄说道：“傩神手上，有一枚鬼手的神格，人间神偷堂口实在是太次了，司堂主才六炷香火呢。”

继承神格，需要这个堂口在人间、光阴界的最高香火之人继承——司铭六炷香，实在太低，光阴界之中，肯定有比司铭更高的“神偷”。

若是把“鬼手”的神格，重新还给了神偷堂口，那新的神明级，便会在光阴界中的「神偷」之中产生。

那神格便白白浪费了。

但喜山王就不一样了，人间九炷香，本来就已经到了飞升天穹斩杀旧神的层次，他若是继承了神格，那必然是新的「神明级」，毋庸置疑！

天下胡门的狐狸，谁的层次高得过喜山王？

“玄哥儿这个想法，有点妙啊。”

赵无崖说道：“新建一个堂口，等堂口一建立，再立马点一尊新神出来……妙、妙、妙。”

云子良也被说动了，仔细一思衬，也附和道：“这个主意，初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似乎很有操作性。”

“现在问题只有两个了，怎么才能新建一个堂口？第六尊神明级，我们又能寻求谁的支持？”

周玄说道。

云子良毕竟是活了三百年的老人了，如今香火残败的他，打架砍杀，冲锋在第一线，他怕是不行了，但三教九流、奇门异事的学问，问他就对了。

“我拿纸笔，帮你把流程写下来，你让喜山王按照我的流程做就行了。”

“至于第六尊神明级嘛，我觉得可以把目标定成我们寻龙的「山祖」。”

“他愿意帮忙？”周玄问。

“大概率是不愿意。”云子良说道：“他是我们荆川府的神明级，哪有功夫帮明江府……但是，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周玄问。

“和他面谈的机会。”云子良说道：“你与山祖面谈，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

“这事得我来，我擅长，我嘴皮子贼溜。”赵无崖头一抬，很是自信的说道。

这把云子良给气得，摁住了赵无崖的头，要往下按：“崖子，你赶紧给我变成无崖禅师，你比那秃驴还能吹牛比！”

抬头，赵无崖；低头，无崖禅师，

云子良现在也是门儿清。

……

喜山王披着狐裘，在三狐的陪同下，逛着慧丰医学院的教学楼。

慧丰医学院是明江龙气最盛的地方，有龙气护着，祆火之灾中，自然也是整个明江府受灾最小的地方，至少“实验楼”、“勤务楼”、以及一栋“教学楼”没有被烧毁。

喜山王隔着窗户玻璃，望着窗明几净、空无一人的教室，老眼之中，便瞧出了幻影——他看见，那教室里，学生都坐满了，

学生里，有一大半人，是正常的人，但有一小半人，则是屁股上长了狐尾的狐族人。

狐族学生，有的做着笔记，有的认真听着课，人与狐达成了空前的和谐。

“等哪一天，要真能这样，便是我们狐族享受文明的时刻了。”

喜山王，也想让狐族中聪颖的后辈，像人族一样，进入城市，成为城市的一分子，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居有定所，不再受日晒风吹，

最重要的是，不用再当人族的猎物，被人类猎取狐族人领悟出来的法则，日日夜夜，担惊受怕。

“喜山王。”

画家出现在出喜山王身后。

“哟，老画，我瞧瞧这些教室，还挺像个样子。”

喜山王紧了紧狐裘，笑着说道。

“大先生找你。”

“找我？”

“大好事。”

“别是让我去督粮。”

喜山王轻轻拍了拍小腹，说道：“我横骨裂了，虽然托了大先生的福，以溪谷真传的道家炁，修复了横骨，但还是需要静养的……现在让我出去打打杀杀，怕是难为我了。”

“不是督粮，你去了便知。”

画家催促道。

“那我去就是了。”

……

喜山王、画家两人结伴，到了竹山的凉亭边，周玄正拿着竹枝，借着山泉水，搓着牙齿上的残渍。

“呼噜呼噜！”

周玄将水吐出后，扔掉了细竹枝，席地而坐，对喜山王说：“老喜，想不想当神仙啊？”

“当哪路神仙？”喜山王还没转过弯来。

周玄朝天上指了指：“天穹之上的神明级。”

这下，喜山王脑袋懵住了。

“想不想，问你呢。”周玄伸手在喜山王的胸口戳了戳，问道。

“我想啊，我可太想了。”喜山王也不遮掩，说道：“我那么多年修行，就想着位列仙班，成为神明级……我成了神明级，我那些狐子狐孙们，就不用再受欺负了……但我后来想想，觉得我成不了——一来，胡门没有堂口，二来，就算有堂口，妖族上了天穹，也会受到其余神明级的排斥，搞不好，那些神明级还组织起来围攻我……”

“所以，你便藏着香火道行，等着谋求一个机会？”

“额……”喜山王觉得周玄的话过于直白，但事就是这么个事儿，他也不否认，点头说道：“我认为，大先生便是我等了许多年，才等到的机会。”

“那你机会来了，就看你敢不敢拿下了。”

周玄说道：“乐师、彭升，如今都是神明级了，我敕封的，你喜山王嘛，我还是能敕封，我手里，有一枚来自鬼手的神格。”

“嘶……”

听到这儿，喜山王便肯定了下来，周玄玩真的。

他当即单膝跪地，说道：“大先生在上，若是我喜山王能够成为神明级，往后狐族与大先生共生死，同患难，井国九府狐族，皆认大先生为狐族云字辈太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今的狐族，按辈分算，云、灯、常、庆……云字辈，便是如今辈分最高的狐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