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自性，能生万法 第117章 二十年前的约定

陈州府，

李家家主过诞辰，红漆大门上贴着寿字，门两边挂着象征着喜气的红灯笼。

今日理应是大喜之日，但李家宅院内却并没有什么欢喜之气。

院中摆着几张桌子，应是用于招待宾客的，不过，整个院内空空荡荡，连个下人仆从都见不到一个。

李家正厅之中，一位身背大刀的白衣刀客毅然站着。

刀客脚下匍匐跪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人是这李家的家主，此次宴会的主人。

“一人做事，一人当，侠士杀了我便是，莫杀我娘子！”李家主在见到这白衣刀客时，就已知道今天在劫难逃了。

他想起了自己早些年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日子。那时他也杀过不少的无辜行人。

似乎杀人就是一刀的事，很简单，只是当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李家主却恐惧了。

“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如今应也是报应来了吧。”李家主如此想着，也便释然了。

李家主这时恍然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曾找算命的算过自己的命数，那算命的好话说尽，说他能活百岁有余，他那时一高兴，赏了算命的一两银子。

只可惜照现如今的形势来看，那算命的是个骗子。

“我是无辜的，求大侠饶了妾身！”一旁的女人明显被吓着了，缓了半天才怯生生求饶道。

白衣刀客嗤笑一声，对女人玩味道：“你无辜？当年你丈夫杀人之时，你捞的好处应该不少吧？”

跪在地上的女人闻言，浑身一颤，她自以为之前做过的事都处理的天衣无缝，但她没料到这白衣刀客竟然也知道。

“小女子……小女子是上了贼船，被逼无奈的……”女人哭诉着，她忘了，刚刚她的丈夫还替她求情来着。

女人哭着爬到白衣刀客脚边，抱住其小腿，求道：“大侠若饶了小女子，小女子什么都愿意做。”

李家主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切，面对妻子的背叛，他并没有表示什么，在他心中求饶是人的本性，更何况是一介女流呢。

“好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白衣刀客笑着道，随后，一只手做剑指轻轻在虚空中一划。

刀并未出鞘，但只听噗嗤一声，鲜血四溅，女人的人头落地，咕噜噜滚出老远。

“你……”李家主额头青筋暴起，他想要站起身拼死一搏，为妻子报仇，但他觉察到有股无形之力将他压住，使他动弹不得。

作为一个没有修为的武夫，他不懂什么叫修士的威压，他只知道自己在这白衣刀客面前就如同一只蝼蚁，连站起反抗都是奢望。

“爹，今儿个大喜的日子，怎么这么冷清？”

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一少年哼着小曲，轻快的迈步跨过正厅的门槛走进屋中。

但刚进到屋中，少年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呆愣当场。

“二狗快走！”跪在地上的李家主面上浮现惊慌神色。

少年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骨肉。李家主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但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死在面前。

“听爹的话，快走！”李家主焦急的呼唤着，眼泪夺眶而出，他感觉压在身上的力量轻了些，于是他猛地发力爬向白衣刀客。

那一刻，他几乎用尽了全力。

“我儿他真的是无辜的，大侠……祖宗，您饶他一命吧！”李家主对白衣刀客的称呼到这时也全然变了。

“娘！”

少年反应有些迟钝，他望着地上女人的尸体，大叫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不理会少年的哭嚎，白衣刀客低头看向正在为儿子求饶的李家主。

四，五十岁的年纪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泪水鼻涕混合着。不停的为儿子求情。

白衣刀客此时恍然想到了那个老和尚的话：“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似乎确是这样，曾经的李家主是山贼，站在他的立场之上，来往的客商旅人都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不过现在，他是一个父亲，一个为了儿子，能舍弃尊严生命的父亲。

如果做山贼杀人劫财是恶，那做父亲，一个真心对待儿子的好父亲，是否能称作善呢？

白衣刀客望着依旧在为儿子求饶的男人沉默了。

可是……就因为他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之前所做的那些恶事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这显然不可能，那些被杀的冤魂们也定然不会答应。

正厅内，少年哭嚎着，而少年的父亲正抱着白衣刀客的腿，诉说着他儿子如何的善良乖巧。

“聒噪！”白衣刀客面无表情的低声道了句，手指在虚空中又是轻轻一划。

正哭着为儿子求饶的李家主脖子处出现一道血印。

“我的儿他……没做过坏事，饶……他…一命吧…”

李家主咬牙，一字一顿的说着。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为儿子求情。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应当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吧。

白衣刀客如此想着，将脚从已经断气了的李家主双手环抱里抽了出来，迈步打算离开这里。

少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的惨死，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步步迈向门外，他停止哭嚎，双眼通红。

李家正厅之中悬挂着一柄旧剑，是李家主当年金盆洗手之时留作纪念的物件。

少年颤颤巍巍站起身，抽了抽鼻子，踉跄几步跑到那柄剑前，一把抓住剑柄，仓啷啷将旧剑从鞘中拔出，而后紧握在手中，一咬牙，冲向即将走出门去的白衣刀客。

………

说到这里，老乞丐停止了讲述。

“然后呢？”谢公子问。

“然后那少年就被老夫一招打飞了！”老乞丐撇了撇嘴，讲道。

显然老乞丐故事中的白衣刀客就是他本人。

谢公子其实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他难以想象老乞丐曾经也是一个侠义之人，想靠一己之力斩尽天下不平之事。

如若真是如此，那当时在莽山县，老乞丐为何不出手，还站着说风凉话。

沈义微微皱眉，他的关注点不在老乞丐故事中的白衣刀客。他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说的故事里的那个老和尚，不会是我师父吧？”

老乞丐嘿嘿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后来又去问过你师父，问他如何看这世间的善恶？”

“我师父怎么说的？”沈义好奇追问。

“你师父又改口了，说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不可混为一谈。”老乞丐说着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师父就是这样的人，总爱说些缠来缠去，绕来绕去的缠话，美其名曰缠机！”

相较于故事中的老和尚，谢公子更关心那个叫二狗的少年，他问老乞丐：“所以，老头你之前说的20年之约，是和那个叫李二狗的少年约定的吧？”

老乞丐轻点了两下头，长叹一声，又接着讲道：

“老夫看那小子确实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再加上他爹临死前的求情，我就没杀他。不过我已经成了他的杀父仇人，他恨我，想宰了我。”

“后来，我就对那小子说，他这样是杀不了老夫我的。………我说可以等他几年，等到他有实力了，再想着为他爹报仇。”

老乞丐说到此，有些释然的叹息了声，然后继续说：“那小子便与我约定，说让我等二十年，二十年后他必定提剑斩了老夫，以报杀亲之仇！”

老乞丐言罢发出一阵苦笑声。

“所以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谢温问道。

“是啊，没想到那小子不守约定。”老乞丐苦笑着。

“人总是会变的嘛……”沈义感慨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