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天司手札 第三十章 作为生灵

——哟，我们又见面了。

目之所及的是一片漆黑。

无法动弹，无法说话，只能单方面地接受信息。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方飘荡着的一片紫色雾气。

无法传达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充盈，尽管这些记忆在不久以后便会被忘却。

但还是知晓了“表层意识”不存在此处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个你和你的性格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信，不过没关系，我相信只要时间足够的话，你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毕竟……你已经发现了一些什么了吧？这种“忽然变成另一个人”的违和感。

紫色雾气变幻莫测。

最终化作一道虚幻的人影。

在直击内心的声音之下，对方的身份也自然而然地浮现。

天外天，十三先生。

——那么，还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都做到这一步了，应该也已经猜到我的目的了吧。

——愤怒？呵呵，你觉得很生气吗？甚至恨不得……杀了我？但你还没有接触到天地之间的真实，所以有这种情绪也无可厚非，你不理解我，我不怪你。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真正的天下，真正的“道”。

——所以便让我看看吧，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资格，接触到真理的资格。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一切都到了最后的时刻。

意识在变得昏沉。

开始失去存在于这片黑暗世界的感知。

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袭来。

空虚。

空洞。

这是有意识地感觉到自身的存在正要消失。

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恐惧。

要在这片虚无中溺死，是了，一切都已经晚了，体内的灵气正在转化成死气，那种毒终究还是打破了平衡。

马上，这具身体就会排斥他的魂魄。

到了那时候，魂魄会因为没有凭依之物而消散。

或许就这样归于虚无，或许那时候还会见到什么作为“活人见不到”的东西。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这个概念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直到隐约间，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怒骂声。

然后。

那种“消散”的感觉戛然而止。

“你在干什么呢，那个瓶子不能现在打开！这可是一味重药。”

“快些，这枚丹药塞进他嘴里……不是那个红色的，红色的丹药是擦拭他身体的，不能吃！”

“你的灵气又混乱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如果不想死就别这样……”

啊。

说话的人是谁来着。

好像是一个……有些吵闹的市井小人。

记忆里对那个人的印象便是如此。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道声音，总觉得十分安心。

“呀，你贴的这道玉符到底是什么玩意，忽然就炸开了……这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还可以护住魂魄？哦……长老赐下的啊，那就没问题了，说起来你那位长老这种符还多不多？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觉得这捕快大人身体状况吧，还是多准备一些保险。”

昏昏沉沉地，将眼睛稍稍张开了一道缝隙。

刚要有下一步的动作，却是忽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眉心。

“陈道友先等等，这位谷尘子还有一些最后的收尾工作需要处理，待你过会儿真正清醒了之后再起身吧。”

是那道阴柔的声音。

听那道声音主人所说……是已经没事了吧。

虽然身体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但总算还是……从方才溺水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了。

……

意识真正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

陈元也从石天纵的口中得知了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暂时解决了问题，但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些……”陈元此刻正靠在床上，虚弱地歪着头，他是被石天纵与谷尘子抬着回来的，谷尘子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送来这里后连口水都没喝，直接便逃难似的跑了。

“只要人没什么事情就好。”

石天纵眉头微皱。

略微思索后沉吟道。

“谷尘子此人我看不透，但他的医术实在是高明，用了不知道什么药……反正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倒是把你给医好了。”

“我早就说过了，他其实还不错。”

“至于接下来的问题，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了——就算当真出了什么变故，也与我们无关了。”

“你说得到也有道理。”

只是……

心里终归还是有些芥蒂。

石生花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或者可以称呼其为种子——完全地融入了整个白玉京阵法之中。

为了祛除阵法内的异种灵气，白玉京城主动用自身的权限，临时将整个白玉京的阵法打开，引导其中灵气朝着大阵“死门”的方向，总算是将其中的石生花灵气祛除，但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白玉京阵法变得薄弱了。

甚至内部有大块区域的阵法完全失去了功效。

虽然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这种变化，但内部已然是如同风中残烛。

“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可是那个的谋划，定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

“陈道友的意思是……”

“刚才我昏迷的时候，在梦境里又见到了那个人，这一回我的记忆还是没有被忘却……石道友给我的玉符可真是帮了大忙……说回正题，他所说的‘最后时刻’到底是指什么？如果说一切都是此人的一场谋划，再将眼光放远一些的话，甚至直到现在的一切都在此人的谋划之内。”

若真是如此的话。

那可就真的太可怕了。

因为从刚刚接触天外天直到现在，陈元甚至已经开始习惯了去质疑。

在一件事情看上去解决了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想，“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天外天应该不会就只有这个程度吧。”

“陈道友还是不要操心了，就算当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过是多闹腾一段时间……毕竟我们还有城主大人在呢。”

白玉京的城主，天灵子。

虽说至今未曾看过对方面容，也对此人知之不详，但根据仅有的资料显示，此人是真的拥有以一敌百的力量。

“但愿如此吧……”

但是将性命交给别人的感觉，可真是有够憋闷的。

白玉京阵法枯竭。

内忧也好，外患也罢。

都有可能发生。

而且一旦发生，势必会造成极大的伤亡，因为再没有过去阵法为生灵庇护。

但愿那位天灵子真的拥有抵御一切力量的实力，以及那颗抵御一切的心吧。

不过说起来。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被遗忘了。

到底是什么呢……

是了，是这具身体本身——确确实实地从这里被转移到了谷尘子那边，又从谷尘子那边转移到了这里，这一路上根本不曾有丝毫掩饰，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

这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因为之前整个白玉京都有阵法守护。

但是现在不同了。

就算是监天司也没有从这次灾难中脱身，尽管一些阵法宗师已经在抓紧时间修复，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

这里就像是一片平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