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天司手札 第一章 引子

罗裳招摇八月满，冥天飘絮落千山。

正是八月，天上下着灰色的雪。

将白玉京大半覆盖在一片银白之下。

监天司里某个老人正皱着眉，手里虽然拿着一块玉简，但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那玉简上。

这玉简看上去古旧，颇有一些年头的样子。

里面的内容也早就已经知晓。

他现在拿出来，只是为了帮助自己思考。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先代传下来的玉简居然还会派上用处。”看着外边一片灰色的雪花落下，遮盖住大半的视线，他又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手里的玉简，“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笪韧道友又何必徒增烦恼，若那千年之前留下来的信息真的是命中注定，无非就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情给扛下去罢了。”就听屋外远远地传来一道豪爽的笑声。

却是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软甲的中年美妇。

“说的倒是轻巧，如今我白玉京被那莫名之物给算计了，堂堂圣贤之下的仙城居然会……说到底那究竟是什么，这都千年过去了，居然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吗？”

被唤作笪韧的老人冷哼一声。

视线继续落在天外。

“八月飞雪，千年之前的因果，百年之前的预言……”

“这几年来，监天司下边不是有一个叫陈元的小辈……倒是勤快，不如把这件事情给他看看如何？”

“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是那个道渊道子？”

“正是。”

美妇颔首。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站在了那老人身侧。

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

“笪韧道友的顾虑我也不是不明白，但就这般放下去……就算是白玉京当真毁了，那也总得让我们都死个明白不是。”

“……罢了。”

老人无奈地摇头。

将玉简放在了桌上。

“不仅仅是这叫陈元的晚辈，关于这件事情……我会将此事完整地公布出去。”

“笪韧道友你疯了不成，你就不怕这白玉京真的生出什么动乱？”

“动乱？呵……

连珈蓝一族复辟、城主身亡都能挺过去的白玉京……可没有那么脆弱。

更何况现在有了前车之鉴，整个大阵的中枢也早已不再是城主府中，若是真的有什么动乱的话，想必也不难镇压下去吧。”

这中年美妇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但眼看着老人一脸的决绝。

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终归是没有说出口。

她沉默半响后，幽幽的叹了一声。

“希望……道友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放心，此事于我有责，此事尽力之前，我是不会那么快飞升的。”

“飞升……道友这般走了，我在这监天司里的熟人可就又少了一个。”

“那就快些跟上来。”

老人凝重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他的身上，隐约有一道道氤氲流光，开始在他的背后凝聚出一双透明的翅膀，若隐若现。

在他的眼眸中，仿佛有某种火焰在燃烧。

……

苏莫云沉着一张脸。

紧紧地盯着正襟危坐在榻上的陈元。

只见他双手掐诀，眸子半睁着，那双眼睛里仿佛蕴藏着一片星空般深邃。

在他的身周有淡蓝色的流光，明灭不定就像是夜天星辰一般。

他已经维持这个动作有半日。

苏莫云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是这副模样，可从早上等到了下午，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如此动作。

莫非是闭关了？

可是如此唐突的闭关……这在监天司里是断然不被允许的。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所有监天司的人修炼闭关都是需要去报备。

但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苏莫云都不曾听说过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

既然这不是闭关的话……那在这里等着也不会太久吧。

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也是十万火急。

她虽然这么想着，但也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半日。

直到某一刻，她终于是忍不住冲到陈元面前的时候，却见陈元在这一瞬间突兀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

仿佛就是一片天。

没有丝毫感情、没有一点属与“人”的气息。

在那么一瞬间，眼前的这个人就像忽然换了一个一般。

“凑那么近干什么。”

“啊？呀，陈捕快你醒了！”

还是陈元的一句话，让她回过神来。

便见此时陈元身上的异样已经散去。

开始从榻上站起身。

“陈捕快，未经报备就修炼闭关可是禁止的啊……”

“我可不在修炼，那是一种法术……另外或许现在说得有些晚了，不过苏捕头到底是如何穿过重重禁制，直接走到我家里来的？”陈元似笑非笑地盯着苏莫云。

少女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冷哼一声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虽然陈捕快在这儿布置了那么多‘自己的阵法’，但这还不够。”

“我大概是知道了……”

陈元微微颔首。

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得把此地基础阵法也改动一番，或许会让这里脱离白玉京整体的控制，使这里成为如同一块布上唯一漏洞的存在。

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么苏捕头……来这里有什么要事？”

“对对对，我这儿确实是有一件要紧事情得告诉你……”

两人相谈许久。

待苏莫云离开，陈元才有些茫然地看着天。

天上正下着雪。

在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块玉简。

“帝星坠，乾坤倒……若是方才卦象上提示的不错的话，倒也印证了此事，但就算是如此，于我而言又能做得了什么，就算是知道一切都在‘什么’的算计之内，那又能如何……”

可是……

终归是心有不甘。

终归是无法释怀。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所有知晓真相的人，都不会就这般坐以待毙吧。

千年之前，天穹之上降下“伪仙”，有仙人之威能，却无仙人之束缚，于天地间肆无忌惮，一时间血流成河。

凡间修道者拼尽全力将其斩杀，却因此沾染了不可沾染的因果，那“伪仙”泣血留下最后的话语，言说天降灾厄，会给与这片天地生灵以惩罚。

其后有修道者研究得知。

那“伪仙”并非来自仙界，而是来自天外……

据说是横渡了虚空来到此地。

在祂消亡之后十年，天降石碑，其上刻有预言九十九条——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诅咒。

每一条，都是大凶之相。

每一条，最终都被应验。

在每个八月飞雪的时节，便是一切开始的时候。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而如今。

正是是其中第四十五条预言应验的时候——关于白玉京灭亡的大凶之相。

……

就在陈元了解了这一切的时候。

某个人手里，那张空白的书卷上，又开始幻化出一行行文字。

“原来如此，到了这一步了吗。”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