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天司手札 第六章 自我

意识回来的时候，已经藏身于一片黑暗中。

遁入虚空的法术未曾散去，也不只是用了什么法子直接在虚空中游走，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底神殿。

四周墙壁还能见到斑驳的树根交错，只是这些树根就和预想的那般，没有一点生机，早已枯死了多时。

偌大的空间里摆着八方祭台，每一块祭台上都站满了黑色的人影。

这些人影正是陈元之前所见到的那些妖异。

它们正簇拥在一起，仿佛顶礼膜拜一般地，身子面对着某个固定的方向。

而在那个方向——神殿的正上方，赫然悬着一块石碑。

或者说，是一块石碑的一部分。

这石碑眼熟，若是仔细查看，还能够见到上面的一道道玄奥符文组成的文字。

心里念头闪过的瞬间，他便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不正是之前所见到的，那块从天而降的石碑吗？

陈元心里有些困惑。

此地若是那块石碑的正下方，倒是可以很轻松地找到出路。

但就在这时，心中却是忽然出现了“想要一探究竟”的**。

现在可不是做这些的时候，虽然这座神殿到底是为何而建，此地妖异究竟是什么，以及那块石碑本身的意义确实让人很在意，但如今首要的却是如何逃离此地，尽管如此，心中对于“那个**”还是难以释怀。

“唔……”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呢喃一句，“给我……安静一些。”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果不能离开这里的话会有生命危险，我还不能死在这里，还不能……唔！”

就仿佛整个人被分成了两部分。

两个意识，两个不同的分歧，让整个人思维都变得不协调起来。

陈元自然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到底是什么。

在第一次接触到天外天的时候，那位十三先生变说过，他的表层意识和深层意识被对方分割开来，即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记忆被彻底隔断，若是长此以往，二者记忆没有得到同步的话，专注于梦境的深层意识便会诞生第二种人格。

到了那时候……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陈元”，就会产生分歧。

这种事情若是往严重的方向发展，他就会走向毁灭——但偏偏却没有人懂得解开这种困境的方法。

记忆、元神、魂魄、人格。

这些就算是现在的修道者之间，也处于研究的范围之内，因为那并非是生灵与生俱来的东西。

它们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又是如何消失的。

若是能彻底搞明白这一点，就能搞明白这方天地轮回的奥秘——当初提出相关问题的某个修道者这么说着。

只是这般下去心神动荡。

原本藏匿身形的法术居然不知不觉地解开了。

在那一瞬间。

整个神殿里的黑影都停止了动作。

陈元感觉四周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他想要重新遁入虚空中，却发现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经无法动弹。

体内的灵气再也不受他的控制。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如同墨海一般的影子。

朝着他的方向飘过来。

“咯咯……咯……”

“咯……”

他们的嘴里发出一阵怪异沙哑的叫声。

但陈元却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直到一只黑色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膀。

该死，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因为四周的灵气不同于外界，陈元对于四周环境的掌控也变得迟钝。

他居然没有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

但就在下一瞬间，陈元心里却忽然打了个激灵，他感觉到从那只手中传来一道有些阴森的灵气，融入体内后不多时，他居然开始能够听得懂这些妖异的话语了。

“好香，好饿……”

“要更多，更多……嘻嘻嘻，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来做朋友吧，来吧……想活下去的对吧？”

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究竟是……

心里的困惑还未产生多久，就听见身后那道黑影淡淡地说道。

“站起来，跟我走……不要担心，你不会有事情的。”

由不得他陈元不震惊。

因为身后那个看上去黝黑，与四周妖异根本无二的身影，居然说出来一口流利的九黎官话！

……

时间拖得越久，苏莫云的心里就越是焦急。

她已经从那两个带路的修道者手里取来了过去淮青城的布局，从灵气走向到地势，仔细地推敲陈元可能会存在的地方。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对此地有了不少的了解。

所以自然也清楚现在时间拖得越久，对陈元来说就越危险，因为她是知道的，在这片看似除了风沙之外再无他物的一片荒蛮之下，到底存在着什么危险。

现在苏莫云也只能祈祷陈元不会真的遇到那些妖异。

可是在三人分头搜寻了各个可能存在的地方，在那块石碑前集合的时候，各自阴沉的脸色早已是将结果不言而喻了。

“……苏道友，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再待下去我们就走不掉了啊。”

其中一个国字脸的修道者有些焦急地说道。

他的手里甚至已经开始布置起来传送阵法。

只要苏莫云点个头，就会毫不犹豫地撑开阵法，将三个人一起传送出去。

但苏莫云只是有些愣神地看着下方，那是陈元最开始下坠的方向，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啊苏道友，监天司捕快因公殉职……这种事情虽然是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但那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啊，在下不清楚苏道友和方才那位陈道友的关系，但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若是再拖一会儿，怕是我们不仅不能逃出去，或许连正常的死掉都没办法……”

另一个修道者连忙帮腔说道。

他们虽然是带路之人，论身份却比苏莫云要低了一些。

若非到了真正关键时刻，他们也不会直接把苏莫云留在这里，自己离开。

起码在不确定日后苏莫云不会找他们麻烦的时候，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我们再等等，再等一会儿……”

苏莫云也是有些迟疑。

按道理既然都找不到陈元的踪迹，那也是时候做出抉择了，在此时此刻最符合当前情况的选择……就算是要放弃寻找一位同僚，将其看作是已经陨落，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虽然难以接受，但作为监天司的一员，作为一个修道者，这种情况她又怎么可能仅仅经历这么一次两次。

但有些事情想得简单，真正发生的时候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看着下方那一片浑噩的沙海，苏莫云的心里却是想起来另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永远走在她前面的，风华绝代一般的女子。

若非当初的一场因缘，她们或许永远都不会有所交集。

但她们却奇迹一般的认识了，成了朋友……或许她对任何人都是那般，但……或许只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可能……

……

只是现实并没有留给她太长时间，在她还犹豫不定的时候。

平静的沙海突兀地开始震颤。

那座古老的石碑竟开始散发出一阵黄光。

“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莫云的视线落在那两个领路人身上。

却见两人也是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道究竟，但脸上的惊恐之色也不做掩饰。

“快走，别管那个人了，马上走吧！”

其中一人惊叫一声。

手中流光闪动之下，已然在脚下布置出一道阵法，将三人尽数包裹在内。

苏莫云见状，神色一紧。

“等等……”

在她话还未说完的时候，脚下的传送阵法已经形成。

眼看着三人即将消失在阵法中心，身形已经变得模糊，却是忽地一道流光从下方沙海中窜出。

直接落到了阵法中心。

化作一道人形。

那道人形出现的瞬间，传送阵法启动。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于这片天地中。

下一刻，无尽的黑影从沙海之下冲出，那些都是黑色的人影，扭曲着四肢，瞪着一双惨白的眸子，遮天蔽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