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之间,遥望天际,有云雾朦胧。
长生道人立身一侧,望向天空。
许多年未见,他依然如旧。
秦先羽在他身后,躬身施礼。
长生道人回过头来,微微笑道:“听闻你去见了天仙遗蜕?”
秦先羽点头道:“正是。”
长生道人看了他许久,忽然笑道:“看来你得益不少。”
秦先羽并未否认,亦是点头。
长生道人徐徐说道:“虽然许多事情贫道俱都不知,然而大抵还能猜得出来,想必你去见的,应是鸿空祖师,他老人家道果散在体内,因而仙家道韵最重,天地独有,与你燕地的天仙遗蜕也有不同。”
秦先羽点了点头,但却又对祖师二字感到惊讶。
长生道人寿至八千七百,当今仙圣俱是后辈,那鸿空祖师竟是他的祖师之辈?
“当初贫道入门之时,他老人家已经是仙圣人物,乃是太上长老,且比寻常的太上长老辈分尤高。
秦先羽蓦然觉得,眼前似已成了灰色。
长生道人又道:“哪怕是天仙人物,永世不朽,但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如今在,未来也在,但他们有何乐趣?有何追求?有何想法?有何……用处?”
秦先羽默然良久,终是说道:“晚辈……答不来。”
“我活了八千多年,也答不来。”长生道人说道:“说是活了八千多年,但我真正的人生,恐怕还比不得常人一世精彩。”
“我在山中多年,除了修行,便是修行,不曾经历过红尘俗世,不曾经历过爱恨情仇。”
“不仅是我,许多修道人都是如此。”
“都说仙人寿长数百,随着道行增长而寿数增长,实是长生不老仙……但实际上,修行之辈,一切心思尽在修行之中。”
长生道人笑着:“你让我多活百年,我便有九十九年在钻研修行,那些凡尘俗世之人,甚至比我们活得更为精彩。”
秦先羽沉吟许久,忽然说道:“书中记载,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晚辈也时常一场闭关出来,好似睡了一觉,然而外界已过了数月乃至数年之久。”
“你这还算是闭关不长的。”长生道人笑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话当真是至理名言。在世人眼里,你活了千年之久,然而实际上你才活了一日,而这一日还只是在枯燥的闭关当中。”
秦先羽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长生道人叹息说道:“贫道往常只在思索天道,但后来自忖,只须行走自身之道,便是大道。然而经过此番论法,讲的不是天道,而是人道。”
他眉宇间有些迷惘,低语道:“经此一场辩论,贫道自思,哪怕修行的是自身之道,又有何意义?”
秦先羽见他神色迷惘,心中不免忧虑。
这位长生道人心境改变,已经不再是尘埃不染,如此下去,只怕保持不了这长久不变的肉身与本性,无法再成为长生道人。只会随着心中忧虑渐多,心中蒙尘,随着光阴岁月,尘埃渐厚,覆盖了原本的一切。
似这等情形,秦先羽不是第一次见。
以往他曾见过乾四爷。
后来曾见过寒潭妖龙。
此二者,一个是素来阔达,智慧出众的俗世凡人,另一个则是深藏潭中,隐居避世的妖仙真龙。
但二者俱都曾经见过一个弱不禁风,没有半点道行的老弱凡人,经过一场言语,使人失去信念。
如今近万年高寿的长生道人,竟也免不去如此颓丧。
秦先羽深吸口气,说道:“不知询问人道之事者,是为何方神圣?”
长生道人说道:“此为凡人,未经修行,自号问道老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