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忘川 第42章 忘川河底（四）

“你可有何心愿？”

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薛十七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刚刚触碰那玉石的一瞬间，意识好似是被吸了进去。

莫非自己此时在塔中？

“你是谁？”薛十七对着那湖水问道。

“我便是轮转塔，我可通过去未来，满足你的心愿。”

满足心愿，薛十七想到儿时，听村子里的人讲的一个故事。那个樵夫坐在河边哭，却遇到神仙问他金斧子、银斧子、铁斧子的问题，樵夫回答他掉的是铁斧子，于是他同时得到了三把斧子。

莫非就是这么简单，诚实的回答问题，告知自己的心愿，就能够将塔取出。

他摇了摇头，天下哪有白来的午餐，自己没有掉过斧子，又何来斧子可拿。明明是来取走东西的，却能够莫名被满足心愿，怎么想都觉得可疑。

但是此刻不知该如何离开这虚无之地，若不回答，也同样会被困在此处。

他开口继续问道：“何为可通过去未来？”

那个声音答道：“在轮转塔内，可以回到过去，也可以去往未来。你想去任何时间，我都可以满足你。”

“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说出任何你想去的时间地点，我都可以满足你。”

低沉的男声充满着诱惑，好似下一刻便要从那湖泊之中冲出。

“不想。”

薛十七想着既然出不去，便坐在了湖泊旁的空白之上，打坐起来。

半晌过去，湖泊之中再次传来疑问。

那个声音略显焦急：“难道你就没有任何遗憾，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要修改时间，便可以修改过去的遗憾。坐拥金银财宝，去到至高无上的宝座之上。”

遗憾怎会没有，在冥界的这几年，多少个夜晚他都曾经半夜惊醒。

他很想去到那日玉落解开阵法之前，若是能够阻止，玉落便不会被罚下凡间，也不会有这之后的种种。

但是次次在梦中，他梦到的只有阵法解开的那一幕，只有他护不住心爱之人的一幕。

或许人活的太过清醒，也是一种缺失。

他从来便不相信改变过去，便能够改变结局。

若母亲没有离开，嫁与他人，父亲便不会一蹶不振，便会喜爱自己么？

不会的，父亲本就是一身清名，考取秀才之名。

一身的抱负还未施展，便被母亲家人强行招赘入婿，压弯他脊背和尊严的从来都不是这强迫的婚姻，而是他自己的**。

是欲让父亲难以抗拒母亲家人的资助，是欲让他饱读圣贤书却不得不向碎银低头，也是欲让他在落榜之后，亲眼看着母亲被娘家接回另嫁，却无动于衷。

他有过选择，但是仍旧选了最差的一边。所以他往后的人生，宁可做个活死人，也难以面对真实。

可薛十七同自己的父亲不同，薛十七明白就算回到过去，阻止了玉落解开阵法。也没有办法阻止命运齿轮的转动，冥冥之中，一切因果皆有它自己的定数。

玉落终会遇到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和东隅殿下注定会一同往生，若结局是一样的，那么改变又有什么意义？

往事不可追，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而未来，他并没有任何希冀。

良久，薛十七回了四个字：“我想出去。”

一时间虚无之中，没了声音，静的一度让人觉得发慌。

那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你且将手放入湖中。”

薛十七并未多想，便伸手探进湖水之中，一股强大的吸力，由湖中将他拉了进去。

坏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

进入湖中，却从另一处池水处而出，正是那无名殿外的小池。

他诧异的看向眼前的一切，那粉色衣衫的女子正从书袋之中，将瓷瓶拿出，泼向那阵眼。所有都是那么的熟悉，莫非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

只要自己阻止，便真的能够救她？

这边仍在犹豫之中，下一刻那龙吟之气便破阵而出，薛十七仍旧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挡在玉落的身前。

那痛感真实的好似再次发生一般，一口鲜血梗在薛十七的喉中，吐在地上。

怀中的玉落怔怔地看着自己，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尽显娇媚。只一瞬，他便放开了怀中的人。

颤巍巍的起身，向后退了几步：“你不是她，你究竟是谁？”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不大好骗，不像那群蠢货。”

玉落的身影瞬间化成一股黑气，周遭逐渐消失，又回到了那片虚无。

那股黑气在薛十七的四周绕来绕去，似是在打量着眼前之人。

“这世间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有的人进来去到未来做人间的王，有的人进来想回到过去，救回自己心爱之人，有的人则想借着时间的秩序，颠覆三界众生。”

“而你，什么都不想要。哼，在我看来，无甚所求不是什么圣人，而是愚者，愚不可及！”

黑气化作一个人影，落在薛十七的面前。那人身高七尺，身着黑衣长衫，头戴冕冠，如玉般剔透的冕旒垂落下来。

但却瞧不清那人的样貌，十分的朦胧。

薛十七心中逐渐浮出一个猜想，试探性开口：“你可是第十殿的上一任王君？”

“竟还有人记得我？还以为那些虚伪至极的神仙，会将我就此除名。”

此人傲气很重，若正常与之交谈，定不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薛十七话锋一转：“王君，可有想过，天帝日理万机，遇到的事情数不胜数。也许，只是将你忘了，又谈何除名？”

“忘了！忘了就让我在这儿忘川河底，苦苦等候一载又一载，就为了寻什么轮转塔的主人。我的罪孽这么久了，还不不曾赎清么！就非得选到了人，才能离去么！”

原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妖邪之类，只是困在塔内，要等到下一任王君才能离去。

那么之前的那一切，都是考验？

那人慢慢走近，双手插在胸前：“你这个人我很不喜欢，聪明虽有一些，但却愚不可及！毫无权势追逐，人活一世还有什么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