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忘川 第76章 赏雪

苏汐禾嘴角微微上扬，果然，眼前之人并不是宋今安。

宫变的事情是刚刚在暗室之中，听那两个贼人的对话，自己猜测出来的。宋今安一直不希望自己过多的卷入这些案件之中，又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说与自己听。

“能不能······”

薛十七转头看向苏汐禾，她的手自上车起便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并未松开。她如今与宋今安，已然如此熟稔了么？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原是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这丫头如今倒是变得聪明了许多，还学会了诓自己，究竟该拿她如何是好？

“名字不过只是一个称呼，并不重要。”

她若知晓自己的姓名，便会有了不必要的牵挂，若自己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精怪，或许更好。

苏汐禾知晓，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或许此生自己永远也不会见到他的相貌。但至少，应该记住他的名字。

“可对我而言，这很重要。”

近乎哀求的语气，终究还是让薛十七软下心来。

“十七。”

“十七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看着女子扬起的笑容，一瞬间，薛十七有些恍惚，他想起刚学会写“十七”两个字的玉落。

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应是快到苏宅了，大理寺距离苏宅并不远，但是她却想让这相处的时间再拉长一些。下一次，如这般接近他，不知是何时。

“十七，外头是不是落雪了，出大理寺的时候好似有雪花落在了颈间。不知能不能与你一同，去南禅寺的湖边赏雪？”

车窗外的布帘晃动着，苏府二字落入薛十七的眼帘，正在犹豫不决之间，女子的声音小了许多。

“以前常听府内的人说，南禅寺的湖落雪之后很美。也许，你也会觉得对一个双目有缺的人而言，赏雪有些奇怪。”

“正纪，去南禅寺吧。”

正纪驾着马车从苏府外经过，只觉得有些奇怪，并未多言。

“是，大人。”

这应该是第一次，自己利用身体的弱势去求得什么，而她眼下只想留住一个人。

哪怕多一刻的时间，也是好的。

雪花如鹅毛一般落下，一刻也不停歇，不过才几个时辰，湖边已经覆盖着皑皑一片。放眼望去，天与地之间好似没有任何隔阂，连接在了一处。

薛十七也从未看过雪，此时立于湖边，心下竟清明许多，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世间的一切皆洁白如初，刚跃起的阳光，在湖面上铺散开来，异常的温柔。湖水泛着粼粼的微光，寺庙做早课的钟声缓缓停下，余声仍回响耳畔，四周慢慢变得异常安静。

苏汐禾深吸一口气，是寒冷但却干净的味道，她的手掠过脖子上的毛领，敞开外袍，摸索着将另一半披在男子的身上。

“十七，这样便不冷了。”

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男子下意识想移开几步，却又担心外袍落在地上，僵直地站在她的身侧，不敢乱动。

“十七，听说湖中心有个亭子，落了雪应该是十分好看的。”

“我曾经想看清雪花的形状，但是每次接到手中，放至眼前，它总是受不住热化成了水。你说这雪花，是什么样子的，同花瓣有什么不一样么？”

薛十七眺望远处，亭子上挂着积雪，异常的素净。

“亭子上就像是盖了一朵白云，很好看。”

他微微伸手，接过飘落下的雪花，落下的那么快，却在掌心轻飘飘的浮着，没有丝毫的重量。

“雪花是六瓣的，晶莹剔透异常的洁白，不过你说的对，落在掌心不一会儿便化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在回应自己，这对苏汐禾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从小到大的每一次，她都是自说自话着，即使知晓他就在自己的身侧，但和此刻的交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她曾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无法交谈的，长伴身侧已是难得。

可原来神明也是可以接触的，他也可以如常人一般立在自己的身侧，陪着自己赏雪。

“不要紧，只要见过便足够了。”

薛十七低头看向女子，女子的脸庞沐浴在晨光之下，双眼微合，嘴角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动人。

是啊，美好的事物就算不能够长存，只要见过一次，便足够了。

苏汐禾双脚被绑了许久，有些发软，向后移步却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身旁的男子急忙伸手扶住，她牢牢地抓住男子的臂膀，站定后，二人之间的间隙又缩小了许多。

“可是脚上受了伤？”

“无碍。”

苏汐禾笑着回答，左手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薛十七便任由她这样挽着。

正纪倚在马车边，看着远处的一幕，男子与女子共披一件外袍，两人站的距离比刚才又近了几分，犹如一对璧人。

原来大人喜欢苏家的小姐，正纪心中也为宋今安开心，毕竟许多年来，大人全伴着案件度过，如今倒更像南都中寻常的公子了。

这样如梦境般的一切，在陆川出现之后，戛然而止。薛十七知晓定是冥界有事，陆川才会前来寻自己，本就不该在凡人的身躯之中，过多的逗留，是自己太过贪恋。

他抽身出来，走向陆川，回头望了一眼女子的背影，随即与陆川消失在湖边。

一个激灵，宋今安缓过神来，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刚刚的自己明明是在安王府内。环顾四周之后，手臂上的温度提醒着他，苏汐禾怎会在此？

他们这是在南禅寺的湖边？

她挽着自己的手臂！

周遭一切都太过突然，宋今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如果不是自己失忆了，那便就是如苏汐禾之前那般，好似被鬼魂附身一般，自己的身上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想问清楚事情的原委，身侧的女子，却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十七，谢谢你。”

原来她知晓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旁人，是这个叫做“十七”的人救了她么？

宋今安不知为何，胸口一阵酸楚，他看向女子，她笑的是那样的好看。见过许多次，他从未见过她笑的这般，能让她如此开怀的人应是她非常信任之人。

她的手挽着自己的臂膀，可能，与那人之间不仅仅是信任。

他的手臂向腰间夹紧了一些，他也很希望，苏汐禾想要挽着的人是自己。

“十七，送我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