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忘川 第79章 军心

军队浩浩荡荡一路北上，本以为南方的冬日已是十分地寒冷，却不想越接近豫州，越是冰天雪地。许多士兵都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厚实的积雪，起初还觉得有些兴奋，渐渐地抱怨的声音多了起来。

大部分士兵的手脚上，都生了冻疮，不再似出发那时那般激动。一刻不停的大雪不仅盖住了漫山遍野，也同样盖住了层层的士气。

“今夜便在此处安营扎寨！”

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搭起帐篷，在原地修整起来。终于能够歇息一番，每个人都难掩脸上的疲倦。柴君牧同萧云从士兵中间走过，他知晓士兵们对自己身边的萧云敬畏之心更甚，萧家军在朝野上下名声极佳，更不用提在这些士兵之中了。

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将军，让人不信服才是常事，更何况自己的长相与萧云比起来，更像是拿着刀剑唱戏的小生。

“诶，那不是萧小将军么，真是气宇轩昂，好生羡慕。”

“他旁边那个白面小子是谁？”

“嘘，小声些，那可是圣上钦点的主将。”

“主将？真的假的！看上去同我家胞弟一般大，真的能打仗？”

士兵推了推身旁的人，急忙起身去林子里忙活起来，都晓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主将看上去如此年轻气盛，若被逮到错处，还不首当其冲。

“王爷莫要同他们一般见识，军队里都是些粗人，不大会说话。”萧云在旁说道，相处几日，并不清楚这位小皇叔的秉性。但是皇城内的皇亲国戚，多半是不好惹怒的，相安无事最好。

“他们说的不错，本王确实长得不如萧将军威武，这样的脸上战场叫敌人看了，也要嘲笑一番。”柴君牧思索一番，面相本就是天定的，但是这场仗事关重要，马虎不得。

“还要麻烦萧将军叫人帮本王寻副面具来，才好。”

“是，王爷。”

眼前的柴君牧倒是同那些个世家子弟不同，并不怪罪那些士兵，也能直面自己的短处。萧云心中的戒备放下一些，这样一来，日后讨论起军机大事，或是顺利一些。

回到帐内，柴君牧看着士兵们进进出出搬到帐内的东西，甚是无奈。不论走到哪里，何石都会准备许多的物品，平日里皆是他收拾这些，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在艰难的前线，再看到这些物品，顿时觉得格格不入。

尽管那些士兵们不言语，也知晓他们私下里会交谈些什么。

他打开一个箱子，伤药倒是准备的不少：“你们过来。”

搬箱子的两个士兵愣在了原地，难不成心中腹诽，这王爷也听得到？

“你们将这些伤药分发下去，两三个士兵可共用一罐，这伤药治手伤最是好用。”

“遵命！王爷！”

两个士兵放下手中的细软，开心地搬过装伤药的那个箱子，向外走去。

“对了，在军中唤我柴将军便好。”

他转身看向周围的琳琅满目，狐裘、披风、软枕······只有想不到，就没有何石没有带的东西，这哪有打仗的样子，像极了外出游玩。

不行不行，柴君牧命人将所有东西分发的分发，送人的送人，直至与普通士兵的营帐之中并无一二，才肯罢休。

夜间篝火旁，士兵们围坐在一起烤火，不知谁在野地里挖了几个红薯，插上树枝烤了起来。

“你们别说这都城里的药就是好用，我感觉我手都不疼了，没想到咱们主将年纪轻轻的竟这般体恤下属。”

“你啊，这么点好处就被收买了。你也不瞧瞧他那营帐里多少的东西，我听说都快塞满了，也许这些个药物人家用不着，才扔给我们用的。”

一个士兵将红薯翻了一面，用手摸了摸，继续烤在火上。

“可是，柴将军好像将那些东西都分发下来了，如今倒是什么都不剩了。我看你啊就是小人之心作祟，我觉得柴将军就挺好。”

“还不是做做样子给咱们看，到时候上阵杀敌，还不是咱们冲在前头。”

“哎，也不知晓这仗要打多久，眼看着还有一月便要过年了。”

“是啊，我家夫人还有孕在家，真是叫人放心不下啊。”

一时间，每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再去争执将军的好坏，不再去抱怨周遭恶劣的环境。是啊，战役就在眼前，还有几日就要到达豫州了。届时能否存活下来都还是未知数，听闻西戎兵都十分的高大凶残，茹毛饮血。

真的能够活下来么？

他们并不在乎输赢，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能否活着回家。

不是每个人都想做大英雄，不是每个人面对战场都是无畏的，对他们而言他们若是不在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在生死面前，家国大义同样会在心中动摇。

起夜从营帐后方绕过的柴君牧，又如何不知这些。他浪迹江湖许多年，见过许多逃离战火的百姓，因为国家的争端甚至是一个人的欲念，整座城池皆成为了废墟。人们被迫要远离自己的家乡，只为了生存下去。

可这样下去，人还未到豫州，胜算已减半。

次日清晨一个逃兵被抓捕归来，军营内外炸开了锅，临阵脱逃无异于死罪，一旦抓捕即可当场斩杀。

但是问罪的现场，逃兵却振振有词，双手被捆在身后，双目却瞪着那新来的主将，丝毫不惧。

“是老子倒霉，让你抓了回来，老子不懂什么打仗不打仗的，不就是死，反正横竖都要死！”

士兵们皆围了过来，唏嘘不已，这男子胆量倒是不小，竟敢公然同主将叫嚣。可他说的，不就是大家心中所想，甚至有些人能够感同身受，觉得逃兵并无错。

萧云一脚踢向逃兵：“临阵脱逃乃是死罪！你竟然还引以为傲，不知悔改！”

柴君牧摆了摆手，命人将那逃兵扶起：“你且说说，是何横竖都要死？”

逃兵在地上啐了一口，挺直了脊背：“反正老子今天是活不了了，也不怕多说这几句。谁人不知柴将军乃是都城之中的王爷，带兵打仗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让我们跟着一个毛头小子，去打那凶残成性的西戎兵，不是以卵击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