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民吃饱了。
像花瓣似的小嘴叽叽咕咕,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哼唧。
两只大眼睛也随之闭上,呼吸变得均匀,还打起了小呼噜。
姜芙看得羡慕。
真好啊,这幼崽还处于吃饱了就睡,无忧无虑的人生阶段。
把他放回炕上,又在旁边堆起高高的被褥,防止孩子滚下去,李嫂子拉着姜芙去灶房。
“我给你拿颗白菜,几个土豆子,你先凑合,吃完了再让小连想办法。”
李嫂子动作麻利地给姜芙装了一兜子,甚至还装了蒜头和大葱,以及一碗农家大酱!
“慢着点!要不我给你送过去得了!”
看着姜芙那僵硬的动作,主要是她从来也没端过这么大的碗,李嫂子索性一把夺过,往隔壁走。
路过陶三娣的时候,姜芙主动冲她点点头:“三娣,有空去找我玩啊。”
陶三娣正在搓尿布的动作一顿,头低低的没抬起来,也没吭声。
不过,她心里却骂开了。
玩,玩个屁,我一天到晚从睁开眼睛就是做不完的活,连吃口饭都跟打仗似的不安生,我上哪里找那个美国时间去玩?
这女人果然就是坏,故意刺激人!
陶三娣也不想想,她和姜芙本就不是朋友,只因为住得近才认识,姜芙在嘴上客气两句,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说?
何况男人忙,女人们白天串个门,唠个嗑,再正常不过了。
李嫂子熟门熟路地进了灶房,嘴里啧啧:“还行,有油有盐,能做饭!改明儿叫小连多弄点柴火,这一点可不够烧!”
她三言两语就都安排完了,令姜芙十分佩服。
没读过书不代表没有智慧,看,这李嫂子虽然略有几分粗俗,但她对生活的大事小情极其熟稔,不也是一种生存智慧吗?
姜芙觉得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于是,她特别虚心地向对方请教起来。
还是那句话,没读过书不代表啥都不懂。
姜芙的态度摆在那里,李嫂子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也愈发对她亲近、喜爱起来。
城里来的小媳妇有啥稀罕,这附近也有好几个,但无一不是抬着下巴看人,可瞧不起她们这些从老家里来的了,经常在背地里笑话她们的口音、穿着打扮,还说她们埋汰,不爱洗澡啥的。
李嫂子还不知道姜芙的娘家是干啥的,但她眼睛贼毒,加上姜芙那一身行头,两个皮箱,还有刚才拿出来的饼干罐头,李嫂子基本上可以确定,她娘家肯定是生意人,还是生意挺老大那种。
她忽然想到,不是资本家吧?
老孙前几天晚上还冒出来一句,说是上头在严查那些资本家,说他们都是一群黑心肝,往战场上输送的药物和食物以次充好,害了战士们的性命,把大领导都给气坏了,要办了他们!
这么一想,李嫂子顿觉紧张,也有一点不想和姜芙多走动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姜,你娘家是干啥的?”
姜芙愣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我爸爸在盛阳城开纺织厂。”
李嫂子松了一口气,纺织厂应该和那些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她也没了继续说笑的心思,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刚走到院子里,李嫂子和连耀碰头。
“小连,你这是又干啥去了?”
看到他背篓里的东西,李嫂子怪叫一声:“扎手,弄它干啥?”
原来连耀之所以带镰刀上山,就是为了弄回一堆荆条,回来扎篱笆。
另外,他还看好了地方,一会儿再移植几株小叶女贞回来。
小叶女贞是本地常见的一种常绿植物,耐寒,对土壤也没啥要求。
原本应该插枝种植,等它慢慢生长,但连耀觉得那样需要的时间太久了。
反正山上的东西不值钱,他干脆就弄几株回来,挖坑一埋就行。
“嫂子,我一会儿修修这门,等完事我也给你家那门修修。”
连耀弯腰,一边整理着背篓里的枝条,一边飞快地说道。
小时候的李嫂子每天都得打猪草,没少被荆棘扎得哇哇叫,她最怕这些带刺儿的东西,踮着脚赶紧走了。
连耀麻利地扎起篱笆,他打算扎上长长的一条,拦在院子周围。
姜芙错愕地看着他的手,这家伙居然连个手套都没戴!
她赶紧跑回屋,从箱子里翻出一副手套。
应该是吴妈特地放进去的,这本来是姜父的东西。
姜芙把手套递给连耀:“多扎手啊,快戴上!”
连耀抬头一看,见到是一副黑色的皮毛手套,明显价值不菲。
他歪了歪嘴角:“这不糟蹋东西吗?没事,手上有老茧,又不咋疼。”
其实,说不疼是假的,他那是皮肉,又不是钢铁。
姜芙气笑了:“说什么傻话,手套再好,能有你手好?本来就伤了一只,别把另一只也伤了!”
说来她都佩服死他了,明明吊个膀子,居然比正常人还能干,连受伤那只手也敢拿东西。
最神奇的是,除了爱慕者陶三娣,其他人似乎也对连耀的胳膊没有太多关注。
比如刘大娘看他拿碗打菜,连问都不问一句的。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姜芙不懂,那是因为大家看多了生死,别说伤了一条胳膊,敌人一颗炮弹打下来,死伤一片,满地都是残肢,甚至被炸出来的一截截肠子。
建国不到三年,现在还在和老美打仗。
死,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所以,连耀还活着,足以是众人眼中的幸运儿。
没死没残,那都是顶好的了!
至于为啥让他回国,离开前线作战,那是怕他拖累师部,拖累战友,不是心疼他受伤!
连耀说不过姜芙,他低头不语,继续干活。
姜芙更气了,上去一把按住连耀的手,不许他再动。
然后,她笨拙地给他手上套手套。
“你不是知道马克思吗?那你知不知道,马克思曾说过,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能够使用劳动工具!”
姜芙气咻咻地说道:“这手套就是再值钱,也没有手值钱,赶紧给我戴好!”
连耀看着都快被她扯变形的手套,只好妥协。
他自己调整了一下,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