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不喜欢你。看到你就讨厌,但凡朕有政儿的人皇权柄,早一刀砍了你。”
赵太后看着孟岐,也说出了心里话。
“但朕信任你,相信你不会背叛朕,不会故意害朕。
政儿驾崩十年,若非有你扶持,朕早被群臣逼迫,还政于朝,另选皇孙为人皇。
如果羽凤仙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真能坐稳太师之位。
对朕来说,没坏处呀!
再也见不到你的老脸,羽凤仙比你乖巧懂事多了。
跟她相处,朕会更加舒心。
可问题是,我们对羽凤仙都不怎么了解。
刚一见面,立即全心全意信任她,哪个正常人能做到?
你将太师之位扔给她,自己跑了,什么都不管了。
将来真出了事,也和你无关。
可朕还在咸阳,还有长长久久的岁月要熬,要指望‘太师’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呢。
她立得住?她值得信任?她身上的那些麻烦事,不会连累到朕?
她今后不会再夹脑风,干些屠戮神州大仙、偷窃蟠桃的勾当,害朕也遭受天谴?”
太后这番话的确是肺腑之言,很真诚,也很合理。
谁当太师,对她既重要又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能坐稳摄政太后之位,主要靠两个人,一个是太师孟岐,另一个是嫪毐。
可她需要的也仅仅是太师的支持。
如果羽凤仙能成为孟岐的“完美上位替代”,赵太后完全不介意让羽凤仙上位。
问题就在这儿,羽凤仙真能完美替代孟岐?
能和孟岐一样统摄钦天监众天师,与朝中勋贵分庭抗礼,还完全值得信任,不会背叛她?
孟岐叹道:“老夫早就跟你说过,羽凤仙的能力完全没问题。
老夫说她超越老夫,超越朝中所有大臣,可不是在吹捧她。
梧桐树的幼苗,的确不如村头百年松柏高大、强壮,能帮你遮风避雨。
可松柏长得再高大,长一千年一万年,它始终是松柏,成不了梧桐,落不了真凤。
羽凤仙就是梧桐幼苗。
满朝文武如李斯、国尉寮、冯弃疾,乃至老夫自己,顶多是松柏长青,可为栋梁之材。”
赵太后满脸怀疑,“你这还不是吹捧?朕活了一辈子,都没听过如此肉麻的话。
你平日里但凡将类似的手段,用在朕身上,让朕好好受用一番,朕不知会多喜欢你。”
“你就是个愚蠢虚荣、贪淫奢靡的平庸妇人,你能有这辈子的福气和地位,全靠你丈夫和儿子。除了那两个男人,你一无是处。“孟岐道。
赵太后气炸了肺,“孟岐老狗,你今天一定要造反是不是?
你故意激怒朕,想让朕贬你出宫?你休想!”
孟岐淡淡道:“你终究是大秦太后,能给老夫太多好处,可老夫依旧实话实说。
羽凤仙能给老夫什么?
只要她别夹脑风,某一天想不开,把老夫当黄安大仙给砍了,老夫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臭狗屎,老夫太想敬而远之了,为什么要吹捧她?”
“既然不是吹捧她,为何将她夸得天下无双,连李斯、国尉寮都不如她?”赵太后道。
“因为老夫一直都是实话实说,没有吹捧,没过度夸耀。
周朝式微后,在你儿子嬴政之前,中原第一霸主是谁?”孟岐问道。
赵太后想也不想,立即道:“当然是齐桓王。”
襄公能不能进入“中原五伯”,还值得商榷。
可谁是中原五伯之首,不存在任何争议,就是姜小白!
孟岐又问:“齐桓王姜小白,为何能成就万古霸业?”
赵太后皱眉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孟岐摇头道:“不长,只因为一个人,管仲!
单论治国之才,姜小白其实比较平庸,比你好一点,不会好太多。”
“朕竟然跟齐桓王差不多.”
赵太后受宠若惊,龙心大悦:好你个孟岐,一旦开始吹捧人,说的话竟然这么悦耳动听,如同仙音!
孟岐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但他有个十分突出的优点,善纳谏言,能信任贤臣,将权力交给臣下。
当然,这一优点在遇到易牙、竖刁之后,又成了致命缺陷。
总之,姜小白不如你儿子嬴政很多。
遇到千古名相,他称霸中原;遇到奸臣庸臣,他堕落成十足的昏君。”
“你的意思是,羽凤仙有管仲之才?”赵太后的脸上又爬满了怀疑。
孟岐摇头道:“老夫也不晓得羽凤仙的真正才能在哪。
单论才华,她和管仲应该不是一类人。
老夫的意思是,姜小白本人比较平庸,凭他自身才能,无法凝集出近乎人皇的‘顶级人王权柄’。
是管仲帮他凝聚的人王权柄。
在这方面,羽凤仙和管仲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最最顶级的‘宰辅’,能辅佐平庸却听话的主上,凝聚出人王权柄。
甚至羽凤仙还要比管仲更强。
管仲有大齐为根基,用数十年时间辛苦耕耘,羽凤仙有啥?
她只是蛮邦西蜀的宰衡,只当了几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浅薄的底蕴,她竟然帮西蜀凝聚了人王权柄。”
赵太后道:“西蜀底蕴并不浅薄,你去年还跟朕说,西蜀国主虽姓‘李’,却算我赢氏一族。
故而在人王权柄形成的过程中,大秦龙气没对其形成太强的压迫。”
孟岐道:“大秦祖龙早就崩了,剩余的那点龙气顶什么用?怎么压迫?
而且,老夫说西蜀有底蕴,也只是矮矬子里面选将军。
相对其它西域诸国,才显得有底蕴。
哪能跟神州霸主齐国比?”
赵太后表情纠结道:“是呀,大秦祖龙都崩了,羽凤仙纵然是管仲在世,还能再帮朕凝聚人皇之气,铸造人皇权柄?”
孟岐额头青筋直跳,喝道:“蠢妇!老夫用管仲帮齐小白凝结人王权柄之事,向你说明,你无需怀疑羽凤仙的才能。
哪里是劝你学‘姜小白第二’,做尼玛的春秋大梦?
以羽凤仙超越管仲的‘宰辅之能’,顶多帮你们赢氏延续子嗣血脉与先祖祭祀,然后在西方为‘西秦帝国’凝聚人王权柄,统治西方十万里国土。
依旧是顶级大帝国,绝对不会辱没汝等亡国之皇族后裔。”
赵太后勉强点了点头,道:“就算她才能合格,可她可信吗?
朕对她的了解,都是偷蟠桃、杀仙人、逆天而行、遭天罚、王母天帝厌弃之类的恶行。
这和管仲能一样?”
孟岐坦诚道:“管仲乃上苍眷顾之人,人还没死,已被天帝亲封为‘文曲星主’,司职‘东南财神’。
是一位掌握实权的文财神,比很多星君的地位都高。
可问题是,你也要看一看自己什么德行。
真正受天眷的仙人,现在谁肯理睬你们赢氏大秦?
羽凤仙固然是臭狗屎。
如今的大秦比她还要臭不可闻、沾染不得。
玉帝跟羽凤仙的冲突,终究只是意气之争。
谁输谁赢,都只是为仙界增添一件逸闻趣事。
众仙家笑一笑、乐一乐,纵然有伤脸面,却无关利益。
对你儿子嬴政、对大秦,玉帝却是切齿之恨。
天地权柄这种根本利益之争,不死不休。
十年后的今天,你完全不必再抱有侥幸心理。
玉帝对你们的厌恶,远超对羽凤的一万倍、百万倍。
年初之时,羽凤仙偷了大蟠桃,玉帝都愿意给她机会,让张天师通过太一道传话给她,让她老老实实去西昆仑当个瑶池玉女。
羽凤仙拒绝了,才有后来的三灾雷劫。
你们赢氏这么多年,可有得到半点来自天庭的‘启示’?
没有,命数已定。
你们想跪、想当‘天子’,都没机会。
羽凤仙只是一坨臭狗屎,赢氏朝廷却是万丈深的粪坑!
你还有脸嫌弃她?她不嫌弃你,你都该烧香感谢祖先保佑。”
赵太后面色阴晴不定,道:“无论如何,羽凤仙不如你可靠,朕更相信你。
羽凤仙至少是一坨臭狗屎,你却是高岭兰芝。”
“多谢太后厚爱,只是老夫也有了远离粪坑的想法。”孟岐淡淡道。
赵太后激动道:“你身为有德大仙,还要不要面皮了?”
孟岐无奈道:“老夫陪你、陪大秦走到现在,已经精疲力竭、回天乏术。
无能为力了,也仁至义尽了。
太后强留老夫在朝中,老夫能干啥呢?
开拓西域,要面对众多神通广大、法力高深的妖神。
他们中随便一个,老夫都抵抗不住。
况且西牛贺洲属于灵山佛教的地盘。
你儿子嬴政跟佛教什么关系,你不清楚?
佛教直接派玉蝉发动三十六国之乱,完全撕破面皮。
如今西域正在发生的动乱,基本都是那群贼秃在搞事。
老夫一个玄门真君,带着你们去那边建立‘西秦’,你自己想一想,该多招恨?
羽凤仙虽跟金蝉子有仇怨,却是燃灯老佛的记名弟子。
将来去了灵山,凭她的天赋才情,起码能证个菩萨果位。
由‘羽菩萨’领着你们去西牛贺洲建国,顶多算灵山内部的部派之争。”
赵太后陷入沉思。
孟岐缓和口气,又道:“当年姜小白要任命鲍叔牙为宰相。
鲍叔牙自知才能不如管仲,便将相位让于管仲。
从没人说鲍叔牙没担当、没面皮。
人们只会夸赞鲍叔牙以最正确的方式向齐王尽忠。
老夫如今不也是一样?
羽凤仙是管仲,老夫效仿鲍叔牙!”
好一会儿,赵太后嗄声道:“朕不想离开咸阳,不想去西域当蛮子。”
孟岐道:“别说你,大秦勋贵和百姓,没一个愿意。
这些年被迫西迁、北迁、南迁、东迁,离开神州祖地,去外疆建国立业的帝胄,谁是自愿的?
可没办法。
当年大秦横扫中原上百个诸侯国,逼迫他们的宗子,带着祖先牌位去中原之外建立封国。
如今大秦势弱,你们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离开神州。”
赵太后道:“朕宁愿死在神州故地。”
孟岐沉声道:“你想死,没人拦你,但你现在是摄政太后,不能只考虑自己。”
赵太后冷笑道:“也就是朕,才愿意听你分析利弊。
其他皇子、庶长(赢氏小宗族长),全都将你推举羽凤仙为‘太师’的想法当成夹脑风,理都不愿理你。
你还为他们考虑,他们领情吗?”
这也是事实。
距离孟岐与小羽在芒砀山泽之会,已过去快一个月。
这段时间,孟岐分别跟太后、与群臣、与勋贵、与赢氏皇族,讨论过好几次。
太后至少毫不犹豫,就任命羽凤仙为“大天师”。
其他人甚至不希望羽凤仙入朝。
也因为太多人参与讨论,消息传出,连泰山地府都晓得“羽凤仙被举荐为大秦太师”之事。
孟岐道:“你是摄政太后,当有‘宗族之长’、‘国之家长’的觉悟。
过去你又不是没独断专行过。
你封嫪毐为王,谁不反对?你听了吗?
你要大修阿房宫、太后陵,群臣再次谏言‘减少劳役,务农息民’,你不听。
现在遇到了真正的大事,你却说什么‘朝臣物议沸腾’。”
他一甩袖袍,眼神决绝,语气冰冷,“老夫就把话撂在这儿,羽凤仙入华夏后,她的命星也跟着跳进神州星象图,有旺大秦、利赢氏之兆。
你们若信老夫,就尽快拜羽凤仙为国师。
若不信老夫,不肯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老夫也不再勉强。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反正老夫尽力了,离开咸阳也心中无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宫殿。
赵太后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慌张喊道:“孟岐,你千万别不告而别,突然远走高飞呀!朕回头就找庶长们谈一谈。
即便真让羽凤仙当太师,你也得继续留在朕身边,当个大天师。
鲍叔牙将相位让给管仲后,可没离开齐国,而是甘愿成为管仲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