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中,仙山之外。
一昏暝之处,其中风掣雷行,浊浪排空,阴云垂海,但见一巍峨神人自海中拔身而起,身披百丈厚甲,两角冲天,须发皆染沧浪之色。
其左掌托着个酒坛,踉跄踏浪而行。
一时间,海中鼋鼍惊走,鱼群潜渊。
此神人每有移步,便有珊瑚礁碎作赤砾,玳瑁群碾为碎瓣,其自海中上岸,行入仙山东北一处,周遭山岳为之震颤,琼枝簌簌如筛糠。
“呃~”
一个酒嗝打出,酒气喷洒,醉倒数峰的狼虫虎豹、灵禽山牛、狮象狻猊、仙鹤青兕等。
“东海小龙子确实有几分义气,对俺款待甚殷,可惜心粗浅陋,只知在东海这浅潭子里搅细风,弄微雨,成不了什么气候,比不得中州人中之龙。”
嘀咕着,又打了个酒嗝,止都止不住似的。
“不对,不对。”
神人忽然酒醒,猛打一个激灵,“有人在念叨俺们。”
说着,撇下酒坛,冲过郁郁葱葱的群峰,跨过山岗高崖,一步来至桃枝结成的鬼门之前,大喊的道:“荼,快来,你的元神可有感应?”
鬼门边,荼抖了抖身上积蓄厚实的花泥,他已很久没动过了。
自海边走来的垒缩下真身,变作成人大小,刚准备同荼细说自己的感应,一道剑光已从天外纵来,穿入蔽日遮天的神木之冠,落下鬼门之前。
垒和荼俱是一愣,那头同样负责守护此处的白虎,也悄然的站到一处高山上,投来视线。
荼抬手一招,拿住剑光一看,面色古怪。
垒在旁边说道:“我就说元神上怎么突然有跳脱之感,果然是有事发生,这剑光能自如往来仙山,其主不是凡人,剑光中到底说了什么?”
“一件事。”
“等等,是坏事?”
听到垒的问题,荼的面色更古怪了,斟酌了一下,又看了看剑光,“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自己来看。”
垒一把抄过剑光,元神往光中一探,只见一行小字记道:
“荼、垒二位兄长鉴:
久未把酒,甚念二位守门护山之英姿。
今有桩泼天机缘,特来聒噪——大纯阳宫有火龙奇人者,乃中天道统蓝大先生之爱徒,堙伯之隔代传人,元阳祖姨母的表侄的连襟的侄曾孙子。
其前日醉酒吐露,正缺两个扛幡捧炉的仪仗。
吾闻其洞府为地肺山灵应洞内,皆镶斗大明珠,吐纳皆是琼池雾霭,腰间有挂老天亲赐的紫金牌,每逢朔望必执此牌,往大罗天紫府司送丹,实乃极尊极贵之人。
今闻此君有一小难,需借磁峰炼宝一用。
其本欲往东海思楠岛一借,余念二兄苦守门户,渴求世间奇士佳友,敢冒唐突此君之险,举荐二位兄长下界法统睡虎地桃岫洞落英老人二徒为其仪仗。
今借此君剑光递信,望二位速决,回以佳音,早缔关系情谊。
待得情义浓厚,此君于北斗驱邪院会友之时美言两句,二位兄长何愁捞不着天上开办大宴的美差?
二位兄长还需速速裁度,莫误良机。
草草顿首。
灵虚子,大巴灵藏二十五年。”
“这”
垒拍了拍脑袋,摸了摸额上两角,道:“蓝大先生是中天上仙,他这爱徒确实有几分结交的价值,不过这堙伯之隔代传人又有何说法?”
荼摇了摇头,伸手从鬼门里一抓,抓出个蒿里下鬼王宫室里的独角阴判。
“你可听说过世上有个叫火龙的奇人?”
独角阴判缓了缓神,见到这两位坦胸露乳,黑髯虬须的南方鬼王,刚要膜拜就被喝止,让他就事说事,阴判想也没想,道:“火龙真人之名,天下有闻。
我便是在阴间地下,也是心向往之。
其于火散龙文大字中习得的术数,可谓是无物不算。”
“火散龙文大字!”垒和荼惊了一声,不由的点头说道:“想不到这一奇书竟然也出世了,难怪金童小友称呼此君为堙伯之隔代传人了。”
“了不得,又一个未来的中天上仙。”
荼将阴判丢回鬼门之下的蒿里,口中称赞的道。
“那这元阳祖姨母的表侄的连襟的侄曾孙子。”垒说出这个更为唬人的名头,心中拿捏不定的道:“这位奇人的亲缘关系可真是复杂啊!”
荼念头一转,将远处观望的白虎唤来,帮忙参详。
“老兄,咱们在鬼门前相伴也有许多年岁,你在下界一向消息灵通,同中天道统也有许多渊源,你说是这火龙是不是真的有通天关系?”
“两个蠢货。”
白虎懒得搭理荼和垒,这封信中明显九真一假。
这什么元阳祖姨母的表侄的连襟的侄曾孙子,一看就知道胡诌的。
偏偏荼和垒最是迷信关系裙带,有了前面两个身份的铺垫,二人心里怕是已对这偏到姥姥家的亲缘关系半信半疑,自己如不能道出个子丑寅卯来,二人定嫌他见识短浅,不识奇人真面。
落下此信的金童也是个妙人,算是瞅准了荼和垒的三寸,才敢将这信中假的那一部分,编的这样不着调,但凡稍微上点心,也会编的有头有尾一点。
白虎没有讨论这‘姨母的表侄的连襟的侄曾孙子’的关系真不真实,只是问道:“你们相信吗?”
“我们是不信的。”
荼认真的道。
“当然不信。”
垒再一次确定的道。
白虎正松了口气,感觉二神人没蠢到不可救药,接着又听他们说道:“但是.凡事无绝对,这火龙要真有老天亲赐的紫金牌子,能在大罗天紫府司行走,我们会信一半。”
“你们倒是谨慎啊!”
白虎道。
“老兄,别废话了。”荼摆了摆手,道:“你和大纯阳宫大梦仙人有点子渊源,逢年过节送礼比咱们这攀龙附凤的拜贴生还勤快几分哩。
那火龙师傅蓝大先生是大梦仙人的弟子,你定对他有所了解,就说说他有没有这牌子。”
“有。”
白虎懒得多说什么,简单吐出一字。
他知道这两位神人当初就因为一些关系,从而坐上鬼王的位置,俨然也成了阴间头面人物一样,故而对于权势关系,那真是深信不疑。
现在一想,这信上留言不多,可句句都点到了荼和垒的软肋之上。
这金童哪里是妙人,他才是神人。
“好啊!”
垒大乐的说道:“金童果然是俺们兄弟,没白白让俺们舍出那宝库山的两极真磁之气。”
“垒,我老早和你讲过了,你偏偏不信金童的能耐,我早说他非池中之物,没瞧着昴日那老星官儿都时常向我们问询,关注着他的情况嘛!”
“是极!是极!
那老官儿一向图谋深远,我们可得提醒金童,让他防着那老官儿。”
荼说道。
白虎忍不了了,抬掌搓了搓虎脸,道:“据我所知,那可以行走大罗紫府司的紫金牌子,乃是老天赐予蓝大先生,蓝大先生又秘授火龙真人。
所以在这信中‘腰间有挂老天亲赐的紫金牌子’一句,写得极为巧妙。”
“是很巧妙。”
荼点头道。
垒赞同的道:“没错,这可是老天爷亲赐的牌子,自是得重点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