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剑江湖行 第241章 茶肆逢故

来人正是南京锦衣卫百户，周咸。

周咸身边跟着几个人，也多是熟人，比如胖子大志，他还是一脸憨憨的模样，望之不似个锦衣卫。

周咸一进茶肆便大骂，茶室里的伙计想要还口，但是一看他身上穿着的服饰，虽然不知是哪个衙门的，但想来多半至少是官差，便知趣地住了嘴，讪讪笑了几声，不敢有多言语。

连忙殷勤小跑上来，问他说道：“差爷们要吃点什么？吃茶还是吃点瓜果，又或者是来点早饭？”

周咸一挥手，嫌弃地说：“去去去，喝个鸟茶，鸟才喝茶！给我上几坛子好酒，下雨天天冷，就是要喝点酒，取取暖。”

小二苦着脸，这茶肆里只卖茶，不卖酒，也不能给他变出酒来。

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身边有下属劝道：“周百户，今天我们上山来，是有要事要做，不能喝酒。喝了酒会误事儿，到时候上司怪罪下来，就完了。”

面对下属的苦口婆心，周咸骂骂咧咧，但是一通骂后，倒也知道分寸，不再坚持要上酒，只让小二把茶水泡浓一点，要千浓万浓，半杯茶叶泡半杯水喝了才尽兴。

挑了两张干净的桌子，安排下属坐下，周咸大大咧咧坐了上去。

坐下来后，周咸这才打量茶肆里喝茶的客人。他的眼神一一扫过，夜无眠也被他看到了。

夜无眠此时的装束，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不是周咸认识的那一款。就连面容也与此前大相径庭。周咸这般粗略扫过来，自然不可能认出他，只当他是来庐山求学的小小秀才。

这庐山，也是一处儒家的学风名山。此地的白鹿洞书院，很是有名，相传曾经是朱熹的讲学之所，被后世学子奉为圣地。本朝一位叫做李梦阳的大儒，也曾在此处安心治学，写下了不朽的篇章，引来八方学子竞相效仿。因此，在这里碰见一个幞头青巾的学子，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周百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过多留意。

全部观察过后，周百户便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上茶了。

夜无眠认出了周百户，却并没有起身和他打招呼，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成了逃犯，而周百户是朝廷中人，和他打招呼，终究对他影响不好，会影响周百户咸鱼躺平的生活。

想了想，还是装作不认识吧，待此间事了，若能再和周百户有缘再见，到时候喝酒吃茶叙旧，再另作他说。

他想等着雨停，雨一停便走。但不知为何，这雨越下越大，颇有七八月间夏季雨水期的架势了。

见到雨下大，周百户便又开口骂人，“狗凉皮的老天爷，这雨下个不停不歇，是天破开了口子，还是地干得裂开了口子？”

一众锦衣卫都不敢接话。倒是之前那位引用《论语》典故的茶博士，壮着胆子走了出来，朝周百户一拱手，见他没有踢开自己，才陪笑着解释道：“这位差爷，您有所不知了，近期我鄱阳湖一带，有苍龙作乱，那苍龙自二月二抬头之后，虽说又潜入了落星墩，不再露出水面，但苍龙岂是等闲之物，它一出水，便搅动得风云变幻莫测。如今春季有七八月份的雨水盛况，大概就是这苍龙所致。”

周百户嘿嘿嗤笑：“龙？你在这里说什么糊涂的话，这世上哪里有龙？”

茶博士连忙说道：“这位差爷，话可不能乱讲啊，这世上的确有龙，而且在我鄱阳湖中就有一条苍龙。这条苍龙，在当年太祖爷大战陈友谅时，就已经在水下了。初时，这苍龙助阵陈友谅，把太祖爷的水军，打得那是落花流水，望风披靡，太祖爷手下虽说精兵强将如云，可面对着这举世无双的苍龙，也是束手无策。后来还是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的盖世先生刘伯温，准确算出，只要如此如此，把这条苍龙缚住，又这般这般，把这条苍龙镇住，再如何如何，那陈友谅大军必败，这才勉强赢了鄱阳湖水战，真可谓是险象环生啊！”

茶博士说起朱元璋和陈友谅大战的场景，绘声绘色，把茶肆里的一干人，都吸引过去听他说了，不敢吱声，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讲到兴头浓处，一个锦衣校尉突然拍桌子怒道：“小老儿，胆子贼大！敢当着锦衣卫的面，讲朝廷，讲太祖爷？”

听到这伙官差居然是凶名赫赫的锦衣卫，茶博士立即萎靡，面有戚戚焉，讷讷不能言。

周百户替他撑腰，大骂那名锦衣校尉道：“老子都还未发话，你站出来当什么大尾巴狼？”

抓起一只茶碗，往那锦衣卫身上砸去，也并非真砸，有意偏离了尺许，落在那人边上的地面，绽开了一朵瓷花。

锦衣校尉连忙抱拳请罪，周咸哼了一声，不作理会，望向茶博士，笑道：“当年太祖爷大战陈友谅时，你在现场？”

茶博士尴尬一笑，摇着头道：“小老儿当时并不在现场。”

周咸哈哈笑道：“那你是怎么能讲得这般身临其境的？”

茶博士解释道：“小老儿的父亲和爷爷，当年是这一带有名的说书人，老朽自小跟着他们耳濡目染，走江湖增长了几分见识，听他们说书增长了几分口才，如此这般结合下来，讲起一些历史上的兴衰典故，才有了几分口舌之能。”

周咸笑道：“不错，你是个人才。我锦衣卫目前正是用人之时，各种他妈的担色都收。你要是觉得在这茶肆里当个茶博士屈才了，不妨跟我回去，先从个锦衣卫的校尉做起，校尉虽小，但也是吃上一份皇粮了。”

茶博士连忙道：“不敢不敢，小老二混迹江湖久矣，身上沾染的全部是草莽气息，一朝进入公门之中，恐怕是左右不得舒展，届时定会给差爷你带来祸害。”

周咸淡淡“嗯”了一声，也不强求，只是说道：“随你了，不过既然你不肯去领一份皇差，不愿随我去锦衣卫中当个校尉，那么我朝史话，哪怕是演义，你也不要在此地随便讲。今日是你幸运，碰到的人是我，我不与你计较。换做其他人，早将你的舌头割了去下酒了。”

茶博士这才知道，自己今日算是往死里走了一遭，毕竟眼前的这些人可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是不用讲道理，就可以随便把人抓起来的锦衣卫。

原本他看着这伙穿着公门服饰的差人时，只道是寻常的官衙中人，虽有畏惧，但却并不如何放在心上。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普通人何曾见过锦衣卫？他早年走南闯北可能见过，但这么多年龟缩一个茶肆之中，早便忘了那些服饰的模样了，只当是乡野里明火执杖的普通官差罢了。那些官差可不会管什么国朝史话历史之事，有时候出钱捧场养着他们这些说书人茶博士的，恰好是那些官差。

茶博士暗自下定决心，要消停一阵子，不再多展口舌之能，

雨下到下午，总算是渐渐收了。周咸等人茶水吃毕，瓜果点心也吃了不少，肚子一个个涨得圆溜滚滚的。

夜无眠看着周咸，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周咸狠狠一咬牙，拍着桌子道：“弟兄们，准备出发，随我上庐山去！”

夜无眠心头一阵疑惑：“怎么周咸周大哥怎么也要上庐山？他上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