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行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食心

自仙魔大站结束后，昆仑净墟化骨而成山以来，从未收到过邪魔入侵。

纵然后世仙道鼎力的盛世漫长岁月里，时有不可避免的战争，便是上清仙界也无法做到常年宁安居守，完全的避免战事。

故此，昆仑山一场大战全面爆发之际，即便是见证了君皇乘荒的陨落国败，外来众仙心中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只是当那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陡然惊觉过来现实的残酷与可怕。

被迫被卷入战火之中，众多外山仙客甚至恐惧的发现，真仙教狩猎的目标不仅仅只是昆仑山中的妖仙子民。

甚至连他们这样的外山仙客皆在叛军的狩猎范围之中。

更让人感到心惊恐怖的是，当初看热闹时所见擎翱一剑封界斩万剑的极极剑气绕流莹，漫星野，极其大气磅礴动人心魄的画面此刻却成了收割他们性命的死亡镰刀。

战争起的突然，谁也没有想到，这世间竟当真有哪一股势力，敢说攻打昆仑山便如此雷厉风行地攻杀起战。

甚至外宿于他山之中，试图在这传说中的昆仑神山中的上清仙族们都尚且来不及退离出战事，便遇到了昆仑山族与真仙教的两支分支队伍激烈交战，被迫卷入其中。

“噗嗤！”随着一声沉闷的轻响。

鲜血溅洒在积雪枯叶间。

一名生着双翼，下身为马、上身为人的高大男子，周身灵力隐现，有着不动如山的强大气势，看起身体特征是为昆仑妖仙一族，气息修为十分不凡，颇有几分气吞山河之势。

如今却是生生被人逼出了兽身原形态，一对巨大的双翼生着锋利如刃的羽，羽毛张立之间，挂满了细碎的血块与碎肉。

高大的身躯铁蹄之下，正自踏碎着难以计数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些尸体无一不是被碾得面目全非，身体扭曲，早已绝了气息。

红棕色的毛发溅满了猩红冷却凝固的液体，更添森然肃杀之意。

显然，在这场战役之中，这名昆仑妖仙一族十分骁勇善战，战斗力惊人。

可即便如此，随着那一声沉闷的声响结束，他的生命也就此结束。

背后那双泛着金属铁甲般色泽的双翼逐渐失去支撑一般缓缓垂塌下来，一只白皙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秀气的手扼在他的脖颈间，随着另一只手在他颈间一划而过。

头颅滚地而走，在猩红弥漫的雪地里更添猩红。

随着扼着他脖颈的那只手松开，如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塌。

高大身躯遮挡的月光倾斜照了下来，与那手相得益彰的是一张同样秀美年轻的脸庞。

年轻的女子，身上黄衣道袍沾染着些许零星的血迹，一击击杀了这间山中最棘手强大的守山战将，她面上不见任何得意之色。

只是那明艳动人的脸上挂着一抹疯狂又平静的极端笑容，她舔了舔指尖残余的温热鲜血，用鞋面踢了踢脚底下滚落的那颗男人头颅。

那头颅眼睛睁得极大，牙齿死咬，面目扭曲地发出垂死的粗喘声，眼神充满愤怒不甘。

女子啧啧了两声，皱眉看着那颗头颅，道：“当真不愧是昆仑山中排得上名号的战将，我记得你是叫丛云吧？被斩下头颅，竟都还未第一时间死去，如此惊人的生命力，当真是叫其他种族望而生畏啊。”

女子笑容忽然阴森：“你知晓为何我会记得你的名字吗？”

脚底下的那颗头颅只能够发出咯咯艰难的声音，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女子只能近乎施舍般的为他解惑，笑容森森：“三千年前，我曾登拜昆仑山，诚心成为昆仑外山门客，哪怕是一名记名弟子也甘之如饴，当年是你这位战将大人评测的我，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没有问，便直接将我拒之于山门之外？轻描淡写的一言，便随便定人命运生死，你又可曾想过，三千年后的今日，我能够斩你头颅，将你踩在脚下？！”

女子染血的鞋面慢条斯理地碾着他的脸颊，踩得那妖仙族眼睛珠子一点点从眼眶里凸出来，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女子似是觉得无趣极了，她轻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却是带着一丝暴戾的意味勾起，踩在他脸上的脚抬起，复又重重落下。

将那颗头颅踏碎，她低睨着脚底下那摊‘污迹’，漠然说道：“记住我的名字，我是真仙教，范英。”

“唔……”人群之中，传来有人没忍住嗓子干呕蠕动的声音。

名叫范英的真仙教弟子缓缓转过身去，腰间悬挂着的一枚鲜红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细响。

她目光含着无情的笑意，看着被围成一圈的仙族弟子以及昆仑妖仙一族，那眼神，仿佛就像是在看待落入罗网的羔羊一般。

“你们……投降吗？”

自水神国域一战，众人皆知，其君主懦弱，可国域之中却有无数士兵战士死战不降，最后终落得被踏碎成肉泥，尸骨无存的下场。

然真仙教对待投降的俘虏，却是格外优待，并不会残忍取其性命，也是众所周知。

被围的一些仙族子弟，有些人早已被如此血腥残忍的战争画面给吓破了胆子。

他们生在一个和平盛世的年代，在上清仙界之中，从未想过仙族与仙族之间的战役，竟也会如此血腥可怕，便是魔族也不外乎于此吧。

当即有人在人群之中跪了下来，颤声说道：“我……我投降，别……别杀我。”

范英笑了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真是一个好孩子。”

说罢，她指了指人群之中一名豹族少女，道：“你，去吃了他，今日，你便可以安全的离开这里。”

那名跪在地上的仙族男子顿时面色如土，急声道：“我既以投降，你怎可食言还要杀我？！”

范英摊手笑道：“我何时说过你投降，我便答应不杀你了？这不过是你先入为主的想法罢了！”

绝望之下，那男子愤怒至极，眼神如欲吃人：“可你们真仙教在攻打水神国域的时候，分明十分优待俘虏，为何这时候又……”

“何时规矩是可以由弱者来制定了？”那女子面上满是恶意嘲讽的笑，“在在战场上同人辩是非道理，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现在，规矩是由我来制定，而我现在的规矩，就是你们昆仑妖仙族，谁能够拔得头筹，吃了他，今日我便放谁离开。”

人群之中顿时骚乱起来。

范英腰间血色铃铛轻晃，她笑着用手指指了指那豹族少女，道：“你瞧着最为顺眼，我给先给你一个机会如何？”

那豹族少女似是恍惚愣神了一瞬，迷茫刹那，眼底动摇的杀意却是被她逐渐明亮的眸光一点点压了下去，她神色异常坚毅，毫不怯懦地直视着眼前这个犹如魔鬼般的女子，冷声道：“你想通过这种阴损的手段来彻底让昆仑山与仙界分裂，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范英眼眸眯起，上下将她细细打量了许久，忽然抚掌笑道：“都说昆仑山上的妖仙一族大部分皆是吃素，不爱杀生的，古人诚不欺我。

只是我不明白，未经寒羽池洗礼炼化妖骨的你们，纵然日夜吸收天地之灵，说好听点行的是妖仙之道，可实际上骨子里，你们仍旧是邪魔，邪魔食人乃是释放天性，如此压制天性，不觉得虚伪难受吗？”

“可笑！”那豹族少女清咤道：“邪魔与否从来都不是究其种族，像你们这样轻视生命，肆意残害他人之人，才是真正的邪魔！”

范英冷冷一笑，道：“弱肉强食道理还是不懂啊……今日我便好心给你上一课，你不吃他人来保住自己性命，那么你终将会因为你那愚蠢天真的想法，成为他人口中的粮食。”

说完，她眼睛一横，再度看向跪在地上神色怨毒的仙族青年，漫不经心道：“你，过去吃了她，今日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仙族食妖，闻所未闻。

这种吞食他人的妖邪行径，素来最是令这些仙风道骨，自诩人间清流的修士最是不耻。

一旦生食其他生灵，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无法再继续修行正统大道。

跪在地上的仙族男子深受震撼之际，正自挣扎迟疑，身后另一名同伴男子却是一言不发，毫无征兆地冲了出去，直袭那名豹族女子。

范英愉悦地大笑起来。

跪在地上的男子当即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神色大变，面容陡然变得极其狰狞混乱，从地上腾然起身，亦是不容做什么思考，只是求生的强烈本能让他朝着那豹族女子扑过去。

就像是饥饿了许久的濒死之人，在绝望时试图抓住最后一个能够救他性命的熟肉一般。

与那豹族少女同行的妖仙同族长辈，顿时骇然失声示警道：“快逃，晓穗！”

那豹族少女浑身汗毛倒竖而起，心跳狂乱之际，她生来极为迅猛的反应能力在关键时期救了她一命。

她身体半兽化，身体以着迅雷之势离开大地，闪躲开来。

尽管及时避开了那两人的致命猎杀范围，但她仍旧是叫那方才跪在地上求生欲惊人的男子在她手臂间狠狠噬咬下来了一大块血肉。

钻心噬骨的剧痛袭上心头，她疼得浑身发抖，手掌捂着臂间血流不止的可怕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个人，眼神好似再看着什么怪物一般。

妖仙一族顿时变得无比愤怒起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仙族人行事竟是这般没有忌讳吗？！”

“真当我们是任人宰割的弱羊不成？！”

“这是不当仙人，为了苟活，是下定决心要走邪魔那条道路了吗？”

那名仙族青年嘴里还死死咬着一块血肉，他正准备咽下那块血肉的时候，又听见范英慢悠悠地道：“这般不痛不痒的要一块肉，我可是不会承认你将她给吃干净了。”

当唇齿之间那股温热陌生的腥意弥散开来的味道流入喉间时，不可控制的，那名青年心中仿佛有什么疯狂阴暗的一面被迫勾出来一般。

他呸地一声吐掉口中那块无法保护他性命的血肉，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名豹族女子，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道：“我本就是无辜之身，发生总总，本就是被这些妖仙们牵连进来的，如今用他们的身体保全自己又何错之有？”

范英抬手打断他的话，道：“我方才所说的话，仍旧有效，如何……”

她看向警惕蹲坐在树木上的豹族少女，微微一笑，道：“你若继续吃了他，今日，无人能够动你。”

豹族少女不答。

只是神色倔强地看着那仙族。

（下章小安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