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南游 第八十三回痴怨妇万语千言 冰木矢一忍三命

话表天和国国王加封杨立为靖妖王，敕令杨立务必救回小皇子，杨立接了圣旨，拜伏谢恩曰:“臣蒙陛下温纶厚遇，此去竭尽全忠，定能救回殿下！”国王大喜，亲自敬酒，杨立却之曰:“酒乃僧戒，不敢擅饮。不需陛下厚谢，只需照顾好我师父足矣！”说着，拜了国王，腾云而去。

行不多时，见一山如树叉，上结一“黑丸”。黑丸者，乃其巢穴也。杨立按下云头，立于山顶。一脚踏下，山崩地裂。洞内不少飞禽走兽被巨石砸死，惨声不断。

本来广音鹊母今日斋满，应皇子之诺，欲与结亲。洞房之时床忽断，房忽塌。灯忽灭，人忽散。广音鹊母恨的牙痒痒，心扑扑，一声怒叫，扇动翅膀，飞出洞外。见杨立白衣蓝履，紫额青唇。鹰眼狼目，冷面寒枪。威武丈立，全无畏惧。自己倒有几分胆怯，乃持一把兵器，与杨立相仿。唤名“八股红缨槊”，槊上有八股红缨，故为八股红缨槊。

广音鹊母喝道：“你是哪路人？我与你有何仇何怨？何故推翻我的洞府？打死我的小妖，坏了我的好事？”杨立对阵向来不言语，只见那鹊妖：

身长两丈，翅宽九尺。头尖嘴长，三白两黑一紫。三白:双翅边白，腹白。两黑:头黑，背黑。一紫:尾巴紫。盖天下喜鹊都是这个样。两个豌豆眼，一双企鹅足。声广原为天信使，心动只因吞禁果。

广音鹊母僵笑道：“你到底是谁？”杨立不语，广音鹊母又问了数十遍，杨立就是不吭声。

广音鹊母受了歧视，说罢舞弄凶兵，直奔杨立。杨立皮笑肉不笑，手持水晶枪，挥锋一刺。冰箭齐发，射中膺窗穴，变为冰人。杨立复挥枪破灭，忽天降金光，破了冰箭，救了广音鹊母，这真是：

无情何必生斯世，有情终须累此生。

话说杨立横枪欲刺，上天突降金光罩住广音鹊母，方得活命。杨立收起水晶枪，仰视九重天。只见一位仙女:

飘飘然如风吹柳，飒飒兮似云披衣。祥云彩瑞，雾霭迷人。云落仙姿光满世，天降玄女丽花心。世间作家应搁笔，再多好语亦无知。

仙女落地，只见得：

身约九尺，脖伸三寸。头梳惊鹄髻，发戴喜鹊簪。额头一皱水泛波，芙蓉一靥面生花。两条画眉松枝绿，一张巧嘴枫叶红。身穿百褶蝴蝶裙，脚踏重台金莲履。两目秋波相视远，一对笋肩挎披帛。胸袒香滑半边白，手持火棍一头青。试问此仙是何人？再从他人目里观。

杨立一眼识全貌，再看她身上物件，甚为稀奇。只见：

顶项串白花，左手把火棍。脚捆麻绳捻，右手戴砂膜。

昔日，杨立与九义妖春花结义之时，曾上天向玉帝讨酒吃，路过南天门撞倒一位仙女，当时杨立既没有扶她一把，也没有说一声对不起，就匆匆离去。不期当年被撞倒的那位仙女正是此时的金花夫人，杨立向来蔑视美貌妇人，尤其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贵妇，更是满脸不屑。

话说此仙女乃金花夫人是也，说起她的身世，甚为可怜。她出生于兰州府金家村，村里有个大户人家叫金应龙。金应龙年方不惑就有子有孙了，可单单缺个女儿。逢生必子，虽说儿子好，但终无女儿贴心。尤其对父亲来说，儿子是用来训的，女儿是用来疼的。

不久后，听说有一家刚生了个女儿，金应龙立马备礼前去说和。那家人家乃普通民家，花钱地方多，恐不能抚养，说和再三就答应了下来。金应龙自得了这个女孩，高兴的要死，朝夕陪伴。倒忘了给取名字了，过了满月才给取了个俗名，叫作金翠花。

家里有了金翠花后，其他哥哥可就处处小心了，因为翠花一不高兴，金应龙就认定是他们欺负了他的宝贝女儿。那接下来就是一顿暴打，由此，哥哥们都远离她。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父母老了，哥哥们都结婚了，单有一个不争气的哥哥叫金德宝。至今未婚。大翠花八岁，为人苟且，好戏青女。翠花十五，跟人学医。颇有成就，成就之处，优于妇科。村中凡有产事必请于她，金德宝见翠花貌美，多行不雅之举却遭反拒。于是央求母亲，母亲怒喝：“无耻之徒，妹亦可娶乎？”

德宝娇声曰：“彼为养女，何为亲妹？伯仲皆得中馈，娘独弃儿不管，心何忍也？”言讫，抱头痛哭。其母转念一思，喃喃道：“翠花确非汝妹也，若传出去，就说是买在家里的童养媳，不至伤风。”思量定后，与金应龙说，金应龙已老，整日卧床，诸事不管。所言之事，含糊答应。

金母与翠花言及此事，翠花不允。金母大怒，骂了几句，之后叫来金德宝强行夫妻事。翠花色变，抓起一把剪刀比在脖上：“吾为人，非畜也。与人交，吾乐。与畜交，吾死。”无何，只得作罢。端午时节，村人爱划舟博彩。金母私与德宝定计，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早饭后，金德宝主动给金翠花赔礼道歉，诉说前愆。并以兄妹之情相邀，要去划舟比赛，以拔头筹。翠花不知是计，便欣然应允。中午时分，天气燥热，金德宝从怀里拿出一杯水递与她喝，翠花热的受不了就一口气喝完。之后二人合作划舟，此时翠花只觉浑身发热，内心如烧，莫名有巫山之约。这时金德宝猛的抱住翠花，狂抚乱动。翠花“啊”的一声狂叫，抱住金德宝的脖子狠咬了一口，直咬下一片肉来。疼得他声断欲绝。翠花疯笑几声，跳下水中溺亡，时年十五。

石魔女王闻之，甚为同情。刻木偶以聚精魂，形容不散。于是修书一封，上告玉帝，请封为仙。时石瑛乃万妖之王，权势正盛，玉皇不敢贸然否决。遂封其为金花夫人。使其上天供职。

天庭官职皆足，帝不决。恰观音经过，连叹三声。天帝笑曰：“菩萨身居极乐，信众亿千，岂有烦恼乎？”观音曰：“陛下不知，信众亿千，烦恼亿千。那宇宙苍生贪念杂重。升官发财的，作恶求善的，害民求安的到处皆是。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居然有人向我求子，我真不知何所为也！”

又叹一气，见金花夫人，问以情，实告之。观音曰：“汝愿为送子神乎？”金花曰：“愿则愿，吾在凡之时曾学医，只晓接生，未明送子。”

观音伸手往金花脖子上一点，只见一圈白花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观音曰：“在凡之人，凡有心求子者，无论贵贱，汝便摘一朵投之，不出三月必有喜孕。”金花为之感激，当下拜观音为师，观音喜之。又拿出一根棍和一副手套来，告曰：“此棍名为金龙喷火棍，可做你防身兵器。我观你重贞节，惜名誉。不思有染，怎奈三界中污秽过甚，恐尔难保洁白之身，我有贞洁手套一副，你若戴在手中，邪秽之物必不敢侵。”金花复拜之，

话说金花做了送子娘娘后，下界百姓子嗣兴旺，久之，庙多誉重，连五十岁的妇人都说：“求子金花，多得白花。三年两朵，开花结果。”

金花夫人自南天门被杨立撞倒后，心里默默的喜欢上了杨立。今日又得以重逢，内心无比激切。对着杨立飘飘下拜，故意低露胸脯，温情款款道:“擎君多年未见，更加英气逼人了。”杨立比她高两头，又转身背立，目光朝天，不理睬她。

金花夫人走到广音鹊母前，拿起金龙喷火棍朝她一点，那广音鹊母便化为一只巨鹊。叽叽喳喳叫三下，震惊天下。金花夫人又近前道:“想来擎君是为了我这孽畜，若非贱婢来得及时，恐怕它早丧于擎君之手了。实不相瞒，我自成仙后，奔忙于收祷告，送子孙的杂务中。那日我给天和国的国王去送子，我抛出白花之时，杨树上突然飞来一只喜鹊将白花叼走，幸被我赶上，从它口中夺下白花送与国王。我本想治罪于它，又想我职务冗杂，不能分身。我便收降于它，让它做个传音信使。”

“既非妖孽，因何至此？”

金花夫人还没说完，杨立却不耐烦她婆婆妈妈的叙述，一声断喝说了这八个字。

金花夫人听见杨立有嫌弃之意，觉得自己不够温柔，立马换了腔调，更加温柔婉转的说：“紫郎！此事怨我。那日西王母头痛难当，玉帝命我前往医治。我急于治病，于是驾鹊而去。到了西天宫外后，我命它在此等候，不可乱动。

谁曾想这孽障竟然闯进伊甸园里，偷吃了一颗禁果。幸好我医好了西王母的头痛，所以也没问罪。事后我欲将它交给玉帝处置，它却与我辩起理来，还要下凡与人做夫妻，我当时断言说：‘凭尔此样，十年也未能如愿。’它却说：‘有情何须十年，嫁人只待三秋。’我说：‘既如此，我与你打赌。下凡三年后你若求姻无果，你便随我上天伏法，今后再休提嫁人之事。’它不服气的说：‘若三年有望乎？’我说：‘诚如所言，我准你在凡十八载。’

三年里的最后一天它嫁给太子，我输于它，所以等到十八年的今天我才出现，决定将此孽畜收回。幸遇擎君手下留情，贱婢永世不忘。”

她说话的时候杨立开始向妖洞走去，金花夫人跟在其身后一路走一路说。因道路崎岖，杨立脚崴了一下。金花夫人立马上去扶他，却被杨立拾起一根木棍来推开了。在他看来，女人有多漂亮，就有多肮脏。所以他还不愿用手去推她，而是捡了根木棍去禁止她靠近。

杨立进了妖洞，救出皇太子。那太子被掳十八年，在广音鹊母照顾下也生得十分健壮。太子谢了杨立，问道:“十八年了！我父王母后可好吗？”杨立道:“俱好！”说着就带着太子回宫。

金花夫人见杨立并不留恋自己，救了人就走，头也不回。心里存了好多话都没表达他就走了，很是失落。不由地低头看了看坐骑广音鹊母。广音鹊母立即读懂了主人的意思，展开双翅飞到前面拦截住杨立，深情的望着太子，泪光点点。太子一下就被迷惑住了，毕竟他们在一起十八年。杨立叫一声:“滚开！”广音鹊母跪求道:“请擎君爷爷容贱畜与太子诀别！”太子亦跪求道:“请神僧成全！”

杨立径自走开了，金花夫人看准时机上前跪拜。并将天上的琼浆玉液拿出来贡献杨立，又给他捶腿捏肩，他却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金花夫人又絮絮叨叨的问他几时当的和尚？路上走了几个国家，各地有何风俗。最后又说自己在天上如何苦闷，如何思念他。

“闭嘴！”杨立最喜欢清静，不喜欢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狠狠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金花夫人听到他这种训斥的口气经不住泪流满面，悲声冷气道：“你难道一点也不留恋我？我们在南天门相撞，当时你把我撞倒，理都不理我就走了。可我看到你矫健的背影和刚介的傲骨，你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人。你与天庭众神格格不入却一枝独秀，你沉默寡言却睥睨群雄，我想……我想走进你的内心，我想让你抱着我，不要把我当做陌生人远离！都不行吗？……你就这么冷吗？”

“我有喜欢的人。”

“就是那个肥猪加大象的象沙婆？我听说舍利佛还为你们定了婚约，取经之后就成亲。紫郎！你疯了吧？那么丑那么肥的女人你都要？……你是嫌我不美吗？”

金花夫人情绪上来，开始撒娇了。杨立一脸恶心的样子道:“我嫌你脏！”原来杨立最介意女子与男子握手拥抱，更何况她还为那些神仙们跳舞，更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就这样一个极端的人，他看不惯的永远不接受。在他的婚姻观念里，女方必须保证全身心洁净才能有资格嫁给他。因为他不愁娶，所以才这么蛮不讲理的去要求追求他的女人。

金花夫人委屈的问:“我哪里脏了？”杨立错开她的眼神道:“我的女人，一根手指都要保其贞洁。”她在等他继续说完，杨立言简意赅，从不说废话，他已经说完了。金花夫人顿时明白了，原来他是在怪自己在蟠桃会上与众神握手拥抱并跳舞而加以责难。

可她认为这是礼节，没有错。又不是偷偷摸摸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她反复解释，杨立就是不听。最后她开始奔溃了，不由得火了，对着杨立大吼大叫:“我做什么了不干净了？我不就是奉命在蟠桃会上歌舞助兴么？我做什么了，你就嫌弃我脏。我不就是很有礼貌的和人拥抱握手，这就不贞洁了？照你这么说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贞洁了？石魔女王那样以贞洁自律的人，她还不是先嫁给李刚，后嫁给七口。她……。”

“闭嘴！”

“闭嘴！”

杨立听到石魔女王立马变了脸，连叫了好几声。金花夫人终于挑动着他说话了，哪里肯闭嘴。

“说到你心坎上了是不是？我偏不闭嘴！”

杨立令她向石魔女王磕头道歉，她笑着说:“她是妖，我是仙，她向我磕头道歉还差不多。”说着又开始数落石魔女王，杨立亮出水晶枪，金花夫人不及闭嘴。便被刺入嘴里，直穿脖颈，血满一地。杨立还不解恨，寒枪一划，人头落地。

广音鹊母听到一声惨叫，撇下太子来看，只见她主人身首异处。而凶手正是杨立，他却丝毫不在意，坐在土坡上对着云彩出神。广音鹊母安葬好金花夫人，举起长剑绕到背后偷袭杨立，一剑劈到杨立后脑勺，一声脆响，长剑碎裂。原来杨立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块软骨头，就连脖子硬得也如老树根一样。杨立刚刚凝望着天上那朵云彩，看它化作了一个美人，十分像石魔女王。正看得入神，广音鹊母一剑劈来，宝剑碎了一地。杨立缓过神来，低低说一句:“癞蛤蟆跳油锅——找死。”

广音鹊母见势不妙，展翅欲飞，却发现自己肚子开了大口子，肠子哗哗往下流。再一看，是杨立背后捅刀子，又加了一脚，死在了悬崖下。

小太子等了好久不见回来，由不住往这边来。路上正遇着杨立，问他广音鹊母呢？杨立道:“追随她主人返回天界了。”小太子伤感道:“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刚才还说要生死一处的，转眼间就劳燕分飞了。我还打算接她一并回宫，让父王册封她做我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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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很迷茫的望着杨立，希望他告诉自己。

杨立将小太子紧紧搂在怀里，小太子顿时觉得他全身冰冷，正要推开他时。杨立右手作掌钳在他脖子上一扭，冷笑着凑在耳畔说一声:“她让你去陪她！”嘎吱一声，脖子断了。又纵了一把火，毁尸灭迹，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