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须尽欢 风起大梁 第九十章：碑山下的一战

宋无双走下碑山，回头望着那座巍峨的大山，原本散得差不多的雾霭，再度层层叠叠涌来，将这座大山覆盖，要不了多久。碑山就会再度隐匿在雾霭中，柯园会随之闭合。

从碑山上下来的宋无双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立在碑山之外，隔着层层雾霭望着始终端坐在碑石前的符元一。

他来到中州，有两人要挑战。

第一个人，是镜湖书院的程山河，他已经做到了，背在他身后的那柄‘龙纹’打断了程山河三柄剑器，如符元一说的那样，那一战打出了他的名气，所有人都知道了龙游山有一个绝代天骄宋无双。

第二个人，自然是如今风头一时无两，坐在山河榜首那个位置的陈三。

宋无双看着碑山上被淡薄雾霭笼罩，身躯若隐若现的符元一，轻声道：“现在有第三人了。”

烟雨朦胧，雨线延绵成磅礴之势。

宋无双没有离开，站在大雨之下，他在等待，等待符元一从碑山上走下来，他摸了摸身后‘龙纹’剑柄，长剑发出游龙般的清啸声。

在等待之时，宋无双心有所感，微蹙起眉头，隔着有一段距离，在他的视线内，有一个独自前行撑着油纸伞的少年在朝着他这里靠近。

细雨绵绵，雨珠在伞面弹起，重新落下之后，雨珠震散，汇聚成细密的雨线，沿着伞面，随着清风吹成细长的长线，像是被拉长的珠线坠落在地。

伞下之人的面容，被遮拦无法看清。

宋无双看着那柄油纸伞，若有所思，在油纸伞下，他感应到了一股凛冽的剑意，这道剑意很炽盛，隐藏在油纸伞下，如星星点点的火焰在雨水当中摇曳，始终不会熄灭。

“他是谁？”

宋无双眸光微凝，柯园开启已经很多天了，碑山再度被雾霭笼罩，柯园即将闭合，此刻，还有谁会来碑山感悟碑石？

疑惑之际，视线内的那柄油纸伞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

“在等人？”

一个少年的声音传入宋无双的耳中，油纸伞抬起，他看到了对方的容颜，在看清面容的时候，宋无双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挑战了程山河，现在他想要挑战的第二人出现了，油纸伞下的少年，宋无双认了出来是陈三。

“不错，是在等人。”细雨下，宋无双抬手遥指碑山上的符元一道：“原本我是在等他下山的，但是现在……”

宋无双将遥指符元一的手伸向身后的‘龙纹’剑柄，开口道：“我等的是你！”

话语落下，‘龙纹’剑发出一声清啸，一股强大风气以宋无双为起点汹涌而起，天地间的雨水在顷刻间排开。

星火暗淡，风雨飘摇。

宋无双面前的油纸伞纹丝不动，陈三执伞站立，在他的周围，那些四溅被排开的雨珠，本该滑掠出去的雨丝，围绕在陈三身旁，维持着一种‘平和’的律动，直至落地。

陈三瞥了一眼宋无双背后长剑，那是一柄品秩极高的剑。

山河四境之内，地域辽阔，有无数品秩不凡的剑，能够称的上是一柄好剑的寥寥无几，能够称的上是名剑的更是少之又少。

毫无疑问，宋无双背后的那柄‘龙纹’与陈三手中的‘秋水’一般，是一柄品秩极高的名剑，龙游山老祖宗总共留下四柄名剑，‘龙纹’便是其中之一。

对于宋无双的挑衅，陈三面色平静，柯园开启，碑山雾散，诸多风雨接踵而来，他坐在山河榜首的位置，自然会有诸多麻烦缠身，陈三不愿意涉身其中，最好的选择，就是选择避开。

于是，在宋无双略有些疑惑的眸光下，陈三朝旁边侧移一步……

侧开的一步，让宋无双眉头微挑，陈三的举动，第一时间让他想到了碑山上的符元一，在碑山上时，符元一让他感受到了一股被轻视的感觉，现在，在陈三身上同样如此。

宋无双心中怒意陡生，同样侧身一步，拦住了陈三的去路。

“怎么？不敢一战？”宋无双开口，抓住‘龙纹’剑柄的手将长剑抽离寸许，凌厉剑气随之肆虐，穹顶之上坠落下来的雨珠在顷刻间被无数剑气切割。

风气汹涌。

黑发如瀑随之飘扬，宽大衣袍鼓荡，在这股凛冽剑气之下，风雨之中的那柄油纸伞，却纹丝不动。

“你无法战胜我，你的剑缺少了一样东西。”陈三平淡开口。

顿悟之后，进入登楼境的同时，他的剑道造诣也已经今非昔比。

剑道四境！

宋无双的剑确实很强，能够打断程山河三柄剑器，其实力无可厚非，但，缺少了一样东西，一样可以碾压世间一切，打碎一切桎梏的东西。

卫衡的剑道，赵纵的剑道，剑宗大人的剑道，他们的剑之所以强大到绝巅，让所有人为之惊艳，就是因为他们的剑道中拥有这种东西。

从顿悟状态走出后，陈三进入了剑道四境，只能隐约间感受到这种东西存在，却无法实质性的抓取。

他本不想来到碑山，碑山上摇曳生长的捻火碑，是无数强大至极的修行者遗留下来，碑山上的捻火碑，毫无疑问，是一桩盛大的造化。

这样的造化，却并非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好的，心智不坚定者，会极其容易迷失在其中。

但碑山上有诸多剑道高手留下的捻火碑，或许，可以让他抓住这种东西，让他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道是什么？

三千世界，芸芸众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脚下的路，就是道。

陈三的剑道传承于卫衡的‘藏剑’，又得到剑宗大人的指点，被授予‘飞剑术’，这都是杀力极强的剑道，但始终不是属于陈三自己的剑道，他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剑道，所以，陈三来了，来到了碑山，想看一看天下最得意的剑修们，他们最强的剑道是什么。

陈三有预感，这个东西非常的强大，若是放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他会选择和宋无双打一架，宋无双是龙游山的小剑仙，与之一战，无论输赢，都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但现在却不行……

此时，此地，都不行。

陈三要去看一看碑山山巅之上的风景。

所以，在说完之后，陈三再一次绕过了宋无双，撑伞踏雨而行。

陈三抬起头来，看着烟雨朦胧，被雾霭笼罩的碑山，这是他第一次抬头见碑山，隔着朦胧雾霭他见到了碑山上屈膝盘坐在地，背对着他的符元一。

陈三轻咦一声，在见到符元一的刹那，他的心脏便开始剧烈跳动，陈三从符元一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他一直以来十分渴慕追求的。

一瞬间，陈三的眼中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风景，有的只是碑山上屈膝盘坐在地的少年天骄。

而这个时候，宋无双的脸色已经变的极其难看了，因为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陈三对他的无视，这种无视，不同于言语举止的无视，而是一种根本不会视他为对手的无视。

这已经不再是属于无视，而是一种侮辱。

宋无双转过身，看着那柄油纸伞，面色狰狞，一字一句道：“陈三！你敢如此无视我？”

话语落地，天地风雨骤变。

一声清啸龙吟惊天响，宋无双抽离那柄‘龙纹’，厚格重剑，双面无锋，却有锐利之意，搅动天地间的风雨，漫天水汽，在陈三身后汇聚。

撑着油纸伞的陈三，没有回头，轻轻剁脚，地面雨水顿时被震的弹跳而起，同样在他的身后汇聚。

两拨水汽毫无意外的冲撞在一起，哗啦一声，被撞的支离破碎。

在两拨水汽冲撞的瞬间，陈三面色从容，微微跃起，踩踏天地间的一滴雨珠，身体犹如蜻蜓点水般朝后滑行出去。

宋无双的动作没有停滞，身后长剑已经抽离出剑鞘，‘龙纹’被他双手握在手中，剑尖擦着地面雨水被抡起，漫天水汽犹如龙卷一般聚拢而来，厚格重剑还没有旋转完成，却已然有着沛然不可阻拦的剑气肆虐。

宋无双眼神阴翳，紧紧盯着陈三，持着‘龙纹’朝前狂掠出去，势如破竹，天地间的水汽在‘龙纹’爆发出的剑气下，变的支离破碎。

‘龙纹’被高举狠砸而下，天地间游离的雨珠被剑身撞击，漫天水汽汇聚成龙卷朝着陈三汹涌冲出，带着极致杀伐之气。

宋无双的攻势来自四面八方，陈三眸光微凝，如此攻势，无可阻拦，固若金汤，下意识间，他想到了卫衡传授的‘藏剑’。

昆仑最强剑法‘藏剑’。

天地间的一切皆可藏一柄剑，飞叶中可藏剑，雨水中可藏剑，一呼一吸间同样可藏剑。

如此说来，天地间的所有一切皆是陈三的剑！

陈三站稳身子的瞬间，手中油纸伞刹那收拢，漫天水汽粒粒雨珠中便皆藏有一道剑意。

轰然一声，漫天水汽排挤开来，固若金汤的攻势由内部被瓦解。

陈三眸光如电，手中油纸伞猛的被抛掷出去，抛掷出去的刹那，这柄油纸伞便是世间最为锋锐的一柄剑器。

油纸伞中亦藏有一道剑意。

风气汹涌，天地间的水汽被切开。

油纸伞势如破竹，刹那而至。

宋无双眼中登时剑光炽盛，‘龙纹’推前横拦，油纸伞发出锐利之声，狠砸在剑身上。

在砰的一声中，油纸伞轰然炸开。

宋无双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滑行出去，一脸凝重。

这一战，陈三没有拔出秋水，那么他断然不会全力以赴，但现在看来，陈三似乎在拿他磨练自己的剑道？

一前一后的十数个呼吸之中，陈三仅只是用了一柄普通至极的油纸伞便击溃了他所有的攻势。

陈三看着掉落在雨水中变得支离破碎的油纸伞，微蹙眉，突如其来的一战，并没有让他抓住剑道中最为重要的东西。

“你输了。”陈三开口。

不再理会风雨中的宋无双，陈三转身将目光放在碑山之上。

烟雨朦胧，在雾霭中，于风雨中，陈三撞上了一双眸子。

符元一站立在油纸伞下，油纸伞是赵长生留下的，伞不大，却能够遮盖一方风雨。

风雨中，符元一目光直视陈三，神色平淡如水，碑山下的战斗惊动了他，符元一知道他一直等待的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