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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仙侠玄幻 > 悬壶济世,我只是想长生不老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其犹龙邪

扬州之地。

此时大月真正的主战场,也是最彻底的血肉磨盘。

四国联军的威胁在这些年从未有一刻离开过大月,只不过被人硬生生顶在了扬州。

除了白莲教和庙堂军队厮杀的如火如荼的豫州之地外,其余几州的感触大抵是没有那么深刻的——但影响早已自方方面面传播开来。

不断提升的税赋,越来越多的起义,几乎成为摆设的律法,永无止境的索取.时时刻刻都在勒紧绳索,夺走这垂垂老矣的国度最后的生机。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关乎生死存亡的战场,在扬州。

而现在,扬州也要顶不住了。

源河河畔。

无数人马齐聚,往来的船只在宽阔的源河河面上近乎连接在了一起,成为了一条河上桥梁。

带着包裹的平民百姓面有菜色,几乎一步三回头的回望着自己的家乡,但脚下的步伐却是半点不慢,生怕赶不上。

还有些年岁颇小的孩子,被父母紧紧的拽着手,向着那船只形成的桥梁走去,迈向源河的另一侧。

那里,就是豫州了。

康靖五年初,羽州便已彻底沦陷。

而今到了康静六年末,扬州之地的民众开始在有组织的情况下有序的撤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民众虽多,基础的秩序看上去倒也还可以维持住,毕竟没有人想白白送命。

穿着粗陋短褐的墨者不断的穿梭在人群之中,维持着秩序,头戴黄巾的汉子也在大声的吆喝着。

“不要急,更不要挤!都能过去!黄天王说了,会让你们过去的,难道你们还不信黄天王不成?都特么给老子慢点,再敢插队,当老子手中的刀不利否?!”

刚开始还能好好安抚的声音,到了后来也免不得化作叱骂和威胁,但总体来说,能够携民渡江,已经称得上绝对的善举了。

“过了源河,自有人手接应!都带着足够的干粮吧?到地方不要乱跑,让你们去哪就去哪里。前面那个,伱提着那么大的包裹干嘛呢?除了吃的和一些衣物,太重的东西赶紧都扔了!到时候累不死你!”

各种各样纷杂吵闹的声音让源河畔好似变成了最大的菜市场,这一幕已经持续了数天,但到现在为止,等待过去的人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一切无不在宣示着一件事。

扬州之地,要放弃了。

黄朝面目表情的看着一**人流汇聚成足以让源河都显得有些自愧不如的人潮,森冷的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当初他掠夺扬州之地的财富时,下手毫不留情,所有富家大户被他逮到,几乎没有不破家灭门的。

如今他倒也做出了这种“携民渡江”的壮举,这是任谁都未曾预料到的。

魔王般的人物,竟也能有这种善心?

盯着汹涌人潮看了足足半晌,黄朝的目光又转向一处。

那里有一个身材比他还要更加魁梧高大,肤色颇为黝黑恍若地里老农的人正在捧着一本书看。

没错,到了现在,那人还有心情在看书。

而且没有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一本史书。

“我说,要撑不住了。”

黄朝率先开口,他们二人之间周遭并无旁人,当然更不需要有什么亲兵保护,武道宗师本身就是这个时代个人伟力的巅峰,当他们都需要保护的时候,那得是什么级别的敌人?

“一国对四国,你想撑多久?”

那人终于是舍得将目光暂时从史书上移开,声音古井不波,似乎对一切早有所料。

是啊,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该明白垂垂老矣的大月本就不可能是四国联军的对手,无非是什么时候彻底倒下而已。

“下一个就是豫州,豫州多平原,一旦放开扬州的防线,整个大月之地不说彻底沦陷,那也差不多了。甚至豫州都无需完全攻打下来,便可直抵皇都之所在,那个时候便是国破天倾之时。”

黄朝面色阴沉,一本正经的在分析着战事。

“你不是早就造反了么?造反了,还关心大月何时灭国?”

墨丘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史书,这么多年过去,那副坚毅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唯有不经意间下意识皱起的眉头,诉说着那并不算平静的心绪。

“呵,我造反,是我要重整乾坤。大月当然可以灭,可灭在我手里,和灭在别人的手里,不一样。”

黄朝说起这个,倒还是一副猖狂的模样,毫不掩饰心中的野心,“你呢?你的墨家,到现在为止还不肯加入黄天军。除了我之外,谁能忍受你的墨家十义?白莲教?还是大月朝廷?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一边说着,黄朝走到墨丘的身旁,向他伸出一只手,诚恳的说道:“到了现在,不要再抱着你的理念不放了,联手吧。你我二人合作,黄天军和墨者相融,足以重整乾坤。事成之后我做皇帝,你当国师,教化万民,普天皆乐,岂不美哉?”

看着黄朝伸过来的右手,墨丘将书放下,沉吟片刻后伸出手来。

黄朝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然而下一刻,墨丘一把将他伸出的手掌拍到了一边。

“道不同,不相为谋。”

墨丘平静的说道。

“哈,到现在,还不相为谋?”

黄朝的脸色沉了下来,“要不是我的人马在扬州之地帮忙抵挡,扬州可是连两年都撑不住!这两年,黄天军死了多少人?我的功绩不说是万家生佛,说一声仁至义尽,总无差错。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甚至让民众先过源河而走,现在你还给我来这一套?”

墨丘只是看着他,不再言语。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黄朝的确看得到人间疾苦。

他也确实有成就一番事业的心思和能力。

但,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的这些想法都是为了能成就一番事业。

为此他可以心狠手辣到天街踏尽公卿骨,也可以为了争取他的支持,携民渡江传佳话。

这是一个.充满野心的人。

现在的局势不好,所以黄朝尚且可以容忍墨家,但局势一旦稍微好转,不至于随时有倾覆之危,黄朝恐怕也是第一个对墨家下手的。

在弑帝之前,墨丘便已经看明白了。

大概没有人能够容忍墨家这种的组织存在下去,无论他是谁。

墨家最好的结果,也并不是投靠任何一方,而是按照自己的路坚定的走下去。

这需要一个能够带领墨家前进的人始终不迷失方向,不沉溺于自身的**。

当然,墨家和墨者还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和影响力。

如今墨家的影响力很大,争取到墨家能够带来足够多的好处和民心。

所以黄朝现在对他还颇为客气,百般争取希望墨家加入黄天军,就是因为知道他不可能一起去争霸天下,彼此之间并非是什么竞争对手。

一旦选择彻底加入黄天军,那就完全变了意味,免不得要一次次的妥协。

妥协的多了,墨家便不再是墨家,墨者也不再是墨者。

这世间总有人能够洞悉大势,搅动风雨,成就一时宏图霸业,可这些东西都不是墨丘所追求的。

有人成就宏图霸业,就要有人坚守人间正道。

这个世界利益交杂,疯狂,**,没人性,所以更应该有一批人清醒,固执,一尘不染,守住最后的底线。

这就是他所言的道不同。

黄朝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

目光闪烁间,无数念头浮上心头,最终黄朝竟是开口吟了一首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已是几乎直言的保证,保证他就算有所成就后,也不会对墨家动手。

墨丘看着他,笑了起来。

随即又微微摇头,还是一如先前那样的平静的声音说道:“墨家不会做谁的刀。”

“难不成你还想抱着你的道义,领着一群人去死?这么多年,墨者都换了几茬。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恒不变的,墨家当然也是。你现在能够带领着墨家往前走,难不成还能一直带领?

这天下只有你一个圣人、贤人,敢为道义赴死的人?现在局势溃烂至此,还抱着心中教条不肯放下,一直守城救人,救来救去,到底是你救的人多,还是四国联军杀的人更多?不抓紧时间重塑乾坤,你到底是想要一副道德金身,还是想真正终结乱世?”

黄朝终于也不再客气,所有的耐心都已经消耗殆尽,语气森冷,近乎质问般说道。

“你我联手,以最快速度横扫大月,聚合所有能够争取的力量,分明才是最好的,结束这场乱世的方法。如今内部尚且四分五裂,外敌随时可能杀入进来,你还如此看重墨家的名节?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要好名声?!

不谋一世者,不足以谋万世。现在连大月都没有安定下来,你就想着墨家的名声不能毁去,你我的差别又在哪里?就凭你被称作圣人?”

黄朝终于不再是一副商谈的模样,言辞激烈到就差指着墨丘的鼻子在骂。

这已是诛心之言了。

你不是一直都说我野心太大么,难不成你墨丘就不是一个名声大盗?

赚取了天下人的仰慕后,便拽着那份仰慕不肯入泥潭一步,到底是为了道义,还是为了名望?

说我野心甚大,难不成你的野心就比我稍小?

不,正是因为你的野心远比我还要大的多,才如此不近人情,完全不考虑迫在眉睫的现实!

墨丘认真的听着黄朝的质问,等他终于不再言语之后,方才说道:“人生于世,一旦缺失了道义与风骨,便会变得唯利是图。利当然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生活的更好,减去许多没来由的苦痛,可当所有人都开始逐利之时,又与野兽有何区别呢?

名利是分开的,到底是沽名钓誉还是以名求利,那便只能自由心证。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以道义为凭,以风骨为傲,便无惧诋毁,不怕人言。”

越是高尚的理想,越要防备最卑劣的**。

就好像越是有道德的人越容易感受到道德到缺失一样。

想要一切崇高的东西落入泥潭,第一步,便是掺杂了利。

这么多年墨家的口号一直都没有变过: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但天下利和害,相对于个人,相对于学说,相对于一个组织是完全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找到行事的理由,在这份理由前面总有很多妥协的余地,这样会更好,那样或许也不错,可一次次的妥协之后,最开始的初衷便没有了意义。

正如同他曾经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务实的人实在太多,总该有些人务虚才是。

国已不国,人道残缺。

自弑帝之后,墨丘已想明白。

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没有那么多完美无缺。

所以他此生只为苍生,只求道义。

沽名也好,钓誉也罢。

墨家的坚守,绝不是没有意义。

结果很重要,过程也不容忽视。

两人各执一词,所求不同,所想不同,哪怕暂时相逢在了一起,面对着共同的敌人,可终究如墨丘所说的那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天色渐渐的黑了。

有了举着火把来到源河畔。

黄朝和墨丘都不再说话。

这场言语的争锋没有赢家,但毫无疑问的是,在扬州之地,是他们撑不住了。

两位武道宗师也不能肆意妄为,因为四国联军的武道宗师也已经到场。

他们不动,那些宗师就没有先动。

宗师不下场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不下场,也注定要将亲眼看着一切渐渐崩坏。

黄朝想要再来一次宗师之祸,或者说,通过再来一次宗师之祸的威胁,强行逼迫四国联军撤兵。

墨丘不许。

这其实才是矛盾的根源。

一个墨家尚且扭转不了大局,但两个不顾一切搅乱局势的宗师或许可以。

不能正面相抗,就想尽办法背地里下黑手。

反正大月皇室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巴不得有宗师闯过去宰了康靖帝,最好灭了皇室满门呢!

相比之下,他们才是那个光脚的。

但个人伟力直接逼迫一个国家,甚至好几个国家,是极端危险的行为,宗师之祸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枷锁曾放开过一次,造成的后果是两百余年未曾间断的流血厮杀,所造成的破坏性和对世道的毁灭程度,远比一个国家的崩坏更加不可忍受。

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有了前车之鉴,武者始终在被庙堂几乎全方位的打压着,宗师的人数也不可能支撑的起第二次宗师之祸了。

黄朝的野心,不如说是快被逼到走投无路时不得已的选择。

但问题是,去做了还可能有些希望。

不去做,那就注定大月要毁灭在四国联军的铁蹄之下。

到底是放手一搏尚有希望,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大月之地被一点点的蚕食。

这才是两个人争吵的最直接的原因。

寂静中,有墨者快速的向着此地跑了过来。

“巨子,有您的一封信,是从皇都送过来的。”那墨者说道。

墨丘点了点头,接过书信,扫了几眼,原本紧皱的眉头竟松开了些许,脸上更是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许久都未曾出现的开怀笑意,似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黄朝见他脸上的笑意,都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怎么?谁的书信能让一位圣人如此高兴?难不成是仙人感动您的一片赤心,给圣人书信一封,派来十万天兵天将?”

他的心情不好,说话自然更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我有一个朋友。”

墨丘先是将书信仔细的看了一遍,脸上的笑意许久都未曾淡去,面对黄朝的嘲弄,很是认真的说道:“他终于下定决心出山相助。”

“哟,那不知是哪位隐世的仙人,可挡住四国联军?”

黄朝不屑道。

他自己就是武道宗师,尘世武力的顶峰之所在!

绕是如此,仍不免步履维艰,甚至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想要掀桌子。

如今大月的局势,又岂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说句想要出山,就能平定的?

哪里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墨丘合上书信,认真说道:“鸟,吾知其能飞;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友其犹龙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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