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登仙 第二卷锦夜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身坠黑暗，心守微光

落座之后的髯须大汉开门见山，与楚然等人直言小队不能再继续带着他们一起走下去。

“此前多谢张领队的照顾，不然我们此时应该还困在黑暗旷野不知何去何从呢。”

坐在灰草席垫上的楚然微笑着与张九草致谢说道，同时顺势询问起来在这片永夜域内行走夜路的诸多注意事项。

瞧见少年等人并未死皮赖脸缠着小队，张九草对于楚然的感观再度提升不少，也便耐心同这些初入永夜域内的失落者们讲起了先人们用无数鲜血与性命摸索出来的那些禁忌规矩。

永夜域内的黑暗之中潜藏了许许多多危机恐怖。藏身其中的暗兽族群与诡异恐怖们听觉、嗅觉则是异常发达，同时对于除去“窃光石”之外的一切光源异常敏感。若是有人点燃光亮行走于旷野之上，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吸引大批暗兽族群趋光前来。

听到这里的真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原本一路奔波带来的疲乏睡意也随之清醒不少。

小和尚忽然间想起来自己等人刚刚被那“断界幽光”转移至此地的时候，祝施主与小小姑娘可都点亮过光源用作照明。那时候自己等人的莽撞举动没有引来暗兽袭击想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有些后怕的真常转头望向身旁的师弟，却发现真如已经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富有节律地浅浅传入真常耳中。

即是和尚又是少年的真常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轻轻拿起近旁的另一片草席替自家师弟盖住身体。

每每瞧见真如这幅处变不惊的安然模样，真常都很是羡慕小师弟的卓绝定力。

当然了，说不定这小子就是心思太过单纯专注，所以才会这般没有忧愁吧......

而在另一边，张九草的声音仍未停止。

“在永夜域内，那些暗兽诡异们除了最基础的听觉嗅觉异常敏锐之外，还进化出一种奇妙感知，能够确定我们这些生灵散发出的某种‘气息’。”

髯须大汉顿了顿后继续说道：“至于这种‘气息’究竟是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未查明，大家伙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我们身上散发出的血肉甘甜，有的说是吐纳呼出的某种废气，更有甚者说那些家伙们能够觉察到其他生灵心底滋生的恐惧情感。”

“恐惧情感？”楚然闻言双目眯起，饶有兴趣地追问髯须大汉道。

“没错。”一旁的方洁妍接过话茬继续说道：“因为有人发现越是刚刚抵达永夜域的失落者就越容易遭受诸如夜耗子之类的暗兽小队袭击，而像我们这种已经在永夜域内摸爬滚打上几个年头的探索者，行动期间撞见暗兽的概率便会大幅度下降。”

“越是心中恐惧黑暗，黑暗便越会吞噬人心。”那位名为金不焕的白面青年淡淡开口，手指不断摩挲着那一杆漆黑圆筒的金属外壳。

“所以说那些割草人们在离开黑暗聚落之前都会举行千奇百怪的仪式，来暗示自己不要惊恐慌乱引来怪物。”方洁妍屈指在一根干硬口粮之上敲了敲后低声笑道。

“所谓‘感知恐惧’也不过是众多猜想中的一种而已。总而言之便是小队人数一旦超越某个限度，行走于黑暗旷野的时候就愈发容易受到暗兽袭击、诡异作祟。”张九草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对着楚然与祝由槿开口解释道。

若非中途楚然等人临时加入，他们这支小队或许都不会受到那群夜耗子的袭击。

楚然听过之后点了点头，心中则是思绪浮动。

感知恐惧么......

当天的练气决源源不断吞噬着永恒夜色下的夜煞之力后，楚然也发觉自己慢慢变得可以感知其他生灵的心中恐惧。虽说相隔距离不能太远，却也足以说明“感知恐惧”这一假说并非是完全的胡邹乱语。

而除了暗兽族群与诡异恐怖之外，张九草还着重给楚然等人强调了另外一种隐藏于黑暗之中的潜在威胁。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按照黑暗聚落与城池内里的规矩本分工作，这些家伙们会另寻据点安营扎寨，化作暗匪劫寇袭击其他探索队与失落者。因为有着夜色屏障的关系，即便是黑暗城池之中的强者出手，依旧没办法彻底根绝这些四处作乱的暗匪。”说及此处，张九草的神色都变得凝重了几分。

“平日里这些家伙们还会伪装成探索队与失落者混入各个黑暗聚落与城池内里采买物资销售贼赃，他们手中的‘暗窥镜’可要比我们队里的高级许多，恐怕方圆两三里内的场景环境都能够模糊看清。”

方洁妍指了指正在被金不焕拆开保养的那只黑色圆筒有些不满的说道。自己等人辛苦奔走搜寻矿石资源换来的收获肯定是比不上那群丧天良的家伙们赚得多。

“除去暗匪之外还有一事我得提醒你们，那便是永夜域内并不禁止奴隶买卖，有些人是眼看着活不下去才自愿签订卖身法契，而有些人则是被掳走后不得以才出卖自我。”张九草的目光扫过面前这群少年少女低声说道。

“在这座永夜域内没有黑白之分，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勉强活在灰色阴影之下，我等也不例外。这支探索队里足有小半成员都当过身份最为卑贱的‘割草人’，大家能够活到现如今都已十分不易，自然再没法，也不愿承担更多在肩上。”

髯须汉子的眼底黯淡些许，语气也随之低落了许多。

现如今的他也只能照顾好眼下的这些队员保证大家温饱，冒险将楚然等人带入黑暗聚落之中已经是张九草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知道了，这一路上辛苦张领队了。”楚然笑了笑后反而开口劝慰起髯须汉子来。

此时的少年已经大致明白永夜域内的真实情况。

在这片黑暗与混乱并存的大地之上，或许见死不救都已经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善良。

就好似那些黑毛异兽会将死去同伴的尸体抢走之后瓜分入肚一样，落井下石、火上浇油才是此地的生存之道。

人性之初究竟是善是恶尚且无从定论，可若是浸染黑暗太长时间，人们的内心是会被染上一丝灰色阴影，最终与这片永恒长夜同流合污、不分彼此。

而像张九草这般身染黑暗泥泞，心中却仍旧执着守护那一点微弱火光的家伙，在这座永夜域内已经不多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