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登仙 第一卷尘歌游 第六十三章 意外

遮天蔽日的大雾笼罩山野密林，虽说比起前一日稀薄不少，可能见度却也不超过三丈开外。

十一月的冷风搅动寒雾，再度吹落几片结霜枯叶，似要冻煞凋零天地万物。

歪头抖掉坠在皮帽之上的那片落叶，顾铁牛小心翼翼拨开挡在面前的枯树枝条，口鼻呼出的哈气混合山雾已经将那两条浓眉染成霜白。

全身上下都被厚实猎装裹紧的黝黑青年手持一柄乌铁长矛缓步前进，原本魁梧高大的身形也佝偻低下，尽可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抵达的目标地点之后，顾铁牛这才停住脚步单膝跪地，躲藏在一蓬枯草背后开始静静等待。

作为瓦村猎队中的一员，顾铁牛可并非是什么初出茅庐的菜鸟，手中那杆铁矛可没少浸润滚烫兽血。

躲藏在枯树草丛后方，顾铁牛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视野尽头的迷雾边界，耐心等待着目标猎物出现的那一刹那。

“砰！”

一声沉闷响动自迷雾之中传来，旋即又一声凄厉兽吼再次搅动四方静寂，沉重的脚步声踏过霜冻大地，无头苍蝇一般在漫山寒雾中亡命冲锋。

一处又一处事先埋伏好的猎手们纷纷出手，将那头庞大山兽赶回到包围圈里。

刺鼻的血腥气味开始在雾中弥漫开来，而那伤兽的嘶吼声也愈发凄惨悲凉。

攥紧手中的冰冷铁矛，看不清迷雾深处的顾铁牛聚精会神侧耳倾听，从脚步与兽吼声中判断那家伙的前进方向。

忽听到凌乱蹄声向着自己这边冲来，顾铁牛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握住铁矛的五指愈发用力。

终于来了！

黝黑少年绷紧的身体宛若一只蓄满力的大弓，右臂之上肌肉若块石隆起。

但见迷雾尽头一阵翻涌，一团巨大黑影跌撞着冲了出来，原来是一头三品境界的黑角驼鹿！

鹿兽浑身上下扎满了箭矢刀枪，温热鹿血自其身后勾勒出鲜血小径。

巨鹿的右眼已经被一支黑羽箭射爆开来，而现如今顾铁牛的第一目标便是鹿兽仅剩下来的第二支眼睛。

一脚蹬地狠狠发力，蓄势已久的顾铁牛猛然间发难，身形暴起冲向黑毛驼鹿的同时全力投掷出手中精铁长矛，精准无比地扎爆巨鹿左眼。

反应已经十分迟钝的庞大鹿兽再次发出一声痛鸣，本能地躲避攻击来源方向，可奔逃速度却已经大不如前。

快步跟上这头彻底失去视觉的重伤鹿兽，顾铁牛也不盲目靠近，而是仰头高声大喊道：“得手！”

四方大雾之中顿时窜出来十数道黑影将双目失明、重伤缺血的驼鹿围在当中，其中一位身背铁弓的中年汉子手持猎刀贴身上前，硬生生抗住这畜生的前冲之势头。

四周围的精壮猎户纷纷出手，向着被猎头丁永成逼停的巨大鹿兽拔刀杀来。

这一场激烈围杀持续了盏茶功夫便已结束，由那位身手矫健的矮小青年符五叶斜刺里一刀捅入巨鹿心脏，彻底终结了这头巨兽的垂死挣扎。

“回收箭矢陷阱，准备撤退。”

长出一口气的丁永成从巨鹿体内拔出猎刀，擦了把额头汗水沉声说道。

“好。”其他汉子们应声后重返迷雾，唯有在围攻之时不慎被巨鹿蹬了一脚的顾铁牛蹲在原地，还在捂着屁股倒吸冷气。

“没伤到骨头吧。”取出一只蓄血皮囊开始将黑毛驼鹿体内剩余的兽血收集起来，丁永成瞧了一眼顾铁牛开口问道。

“得亏躲得快，不然就该跟刘三爷一样落下毛病了。”顾铁牛缓缓站起身来，龇牙咧嘴回答说道。

“应该说你小子躲得还不够快。”丁永成摇了摇头，旋即看向眼前这片狼藉战场。

“可惜这家伙太能闹腾，搞得鹿血喷洒得到处都是。”看着手中不过装了三分之一的血囊，丁永成摇了摇头叹气说道。“不过倒也足够你们几个药浴的分量了。”

“等我们几个都迈入气血境界，丁叔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顾铁牛挤出一个笑脸与丁永成说道，旋即那两条浓眉便又打结在一起，不断嘶哈强忍屁股上传来的剧痛。

“什么人！”

一声惊怒吼声忽然自大雾北方传来，丁永成“噌”一下子站起身来将手中血囊丢给顾铁牛，抽出猎刀直奔声音传来的方向。

又有数位猎户自顾铁牛身旁掠过，齐齐支援向响起刀兵碰撞声的北方密林。

“撤！”

一声低沉沙哑的吼声再度响起，旋即山雾深处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猎户小队随即快速回到了顾铁牛面前。

“浩叔！”

顾铁牛望着被丁永成搀扶走回的那位猎户空空荡荡的右臂，不由得惊怒喊道。

“五叶你带周浩先回去疗伤，剩下人将驼鹿带回，我来断后。”

将肩上那位面色苍白昏死过去的猎户汉子交给符五叶，丁永成的面上宛若凝结一层寒霜。

“窃香人？”

拄着铁矛站起身来，顾铁牛双目充血开口问向丁永成道。

“应该是。”丁永成摇了摇头寒声道：“而且对方队伍里有一位强大修士，老周的胳膊便是被那家伙用水刃斩断。”

数位猎户此刻已经将那头巨鹿尸身合力扛起，向着村子方向快步跑去。

负责殿后的丁永成跟顾铁牛则是将足迹鲜血痕迹尽数掩藏，随后一起遁入雾中快速离开。

......

......

“为何要拦我杀光那些卑贱山民？”荣晴玉双目之中冷光隐现，望着面前的赤膊汉子寒声质问。

方才若非这武连成拉住她的手臂，凭她凝神大圆满的强悍修为还不是随手斩杀那名不过铁骨境界的猎户汉子？

“我等是在隐秘行动，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武连成有些头疼的解释说道。“万一出了人命，那些家伙只会成为我们搜寻言若雨的阻力。”

“将那群蝼蚁尽数宰掉不就好了。”荣晴玉冷哼一声道。

“若是在这雾中走脱一两人，这边的消息闹大之后捅到那些山民大寨之中，惹来的祸事可不是你我二人能够摆平的。”武连成的耐心已经有些耗尽，与荣晴玉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温和。

听到武连成此番话语过后，荣晴玉面色再变，伸手招来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抬手又是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冲着这位下属撒完胸中火气，荣晴玉重新展露笑容对着武连成温声笑道：“武教头所言极是，是晴玉太冲动了。”

那名吃了巴掌的黑衣男子一言不发低头沉默，身后的同伴全都噤若寒蝉，不敢抬头去瞧那位荣管事一眼。

自打被家族派来秘密追捕逃婚遁走的言若雨，荣晴玉的脾气可谓是一天更比一天差。

毕竟此前她在荣府内里过的可是养尊处优的奢靡生活，现如今却必须与抓捕小队一起餐风饮露卧雪眠霜，一张俏丽容颜都不知憔悴多少，自然会让本就脾气不好的荣晴玉愈发容易暴怒。

先前被那猎户汉子撞破踪迹之时，荣晴玉便是心中腾起一股子无名火焰，随手便是一道水刃术法想要将那山民猎户拦腰斩断。

“还请荣管事暂时忍耐一阵，窃香人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那丫头留下的痕迹。”望着重新言笑晏晏的荣晴玉，武连成发觉自己是越来越讨厌这娘们了。

“此话当真！”听闻此言，荣晴玉的眼睛不由一亮娇笑说道：“想不到武教头还真能与那些窃香贼人们取得联系，彩云郡庞家的手段果然深不可测。”

“互相利用罢了。”武连成淡淡开口说道，并未顺着荣晴玉的试探继续聊下去。

自讨了个没趣的荣晴玉也不恼怒，毕竟能有那死丫头的消息便再好不过了。

挥手招呼先前被自己扇了一巴掌的黑衣男子过来，荣晴玉抬手凝化出一只水珠敷在对方高肿的脸颊之上，笑吟吟望着对方问道：“疼不疼呀？”

“不疼。”那黑衣男子低声回禀，任由荣晴玉伸手左右拨弄着自己的脸颊。

望了一眼那喜怒无常的荣晴玉过后，武连成不由叹了口气，迈步跃上一颗桧树警戒四方。

荣家竟然派了这么个疯婆娘过来抓捕言若雨，看来是根本不想让那丫头活着回到北原。

不过言若雨是死是活也与他无关。

毕竟他武连成与彩云庞家所盯上的就只有那块剑符罢了。

不过家族那边倒也真是胆大，竟然敢联系到那些被天霖朝廷下令通缉的窃香人来帮忙搜寻情报，当真是不取回剑符不罢休了。

若是没有那李家施压，恐怕前来追拿言若雨的可就不是自己，而是五品炼魄境高手。

只不过再想到那枚剑符背后牵连的那桩辛密，倒也值得家族如此涉险行事。

“真希望那丫头安安静静死在山里某处，也比落到荣晴玉这婆娘手中好过百倍千倍。”赤膊汉子望着眼前大雾叹了口气道。

......

......

猎队负伤而归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楚然的耳中，当少年从罗兰口中听到无人伤亡的消息之后不由松了口气，旋即跟在麻花辫少女的身后一起前往顾铁牛家中探望黝黑青年。

而当洛蓝被楚然带走之后，门口的姜紫探手打出一道禁制法诀，将那处白木柴堆尽数包裹在内。

“走你！”

一旁的糜小小则是将腕上火玉镯子摘下，小手用力一挥便将小红砸向了白木柴堆。

赤火小蛇“哎呦”一声过后便被自家主人丢进那方隔绝结界，甩了甩晕乎乎的蛇头后望着眼前的白沉香木不由心中大喜，连忙喷吐神火光焰炼制无尘仙香，顺手又从中收获不少好处。

而当青衣小丫头拍着双手走回东厢房内，脱掉布鞋爬上火炕的时候，却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道微弱声音。

“水......”

“姜紫姐姐，这不知名姐姐醒过来了！”

都来不及穿上鞋子，糜小小只着棉袜“噔噔噔”跑回西厢房里对着姜紫大声喊了一句，而后又赶忙取来水瓢盛了井水，再撒丫子奔回东厢房内。

当姜紫快步赶到屋里的时候，小丫头已经手捧水瓢喂着那女子小口喝水。

这么快便醒来了么......

走上前去帮忙扶起那虚弱女子，姜紫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她对于这位昏迷女子的判断与那位郁朱丹一般无二，都认为此人服下那枚“补气养神丸”后最快也要三天才能醒转过来，却没想到不过一天光景她便已经恢复了意识。

莫非是与这姑娘手中死死攥着的那枚剑符有关......

姜紫眸光微敛不再多想，而是悄然传音外屋的赤火小蛇，抓紧炼化那些白沉香木后赶快回来。

“剑符，剑符在哪里......”

清洌井水湿润了言若雨的干燥喉咙，也将女子的混沌意识再度唤醒几分。

虽然从未松开过那枚剑符令牌片刻，可言若雨却还是下意识的惊惶开口喊道。

一旁的姜紫伸出手来按住这位女子胡乱挥舞的双臂，在她耳边轻声安慰说道：“不要怕，剑符在手里。”

“在手里，在手里......”

听见耳中传来的声音，言若雨双手交叠捧在胸口死死抱住那枚剑符令牌，口中还在不断低语呢喃。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有剑符在手，出......”

未等处于混乱惊恐中的女子话音落下，姜紫便抢先一步探指点出，正中女子颈侧一处昏睡大穴，旋即将那枚即将激发的剑符令牌抄手夺下。

“我不想死。”

只来得及留下这么一句话语，言若雨便脑袋一歪，倒在糜小小的怀中再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