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呢喃 第2章 焦土

沈红温的手抚摸着残破的栏杆，黑灰中埋藏着璀璨的细小颗粒，那是强者陨落后燃烧殆尽的力量精华，饱受时间的腐蚀，早已失去了活力，沈红温轻易将它碾碎，任由闪烁荧光的灰尘洒落在灼热的风里。

抬头仰望，将目光笼罩的是厚厚的火烧云，像是积蓄着雷电与雨水，但沈红温总觉得降下的会是漆黑的火焰，一如那一轮残破的金边黑日，如同毫无生机的眼眸正在和沈红温这个无尽岁月后光临的归人对视。

站在大殿的顶端遥望四野，左边是燃血的土地，正在永恒燃烧着，右边是龟裂的荒芜原野，这个世界仿佛是被这一座凄凉古殿分作两边，唯一相同的就是一座座歪歪扭扭的石碑，刻着模糊不清的名字。

“我将左边称为燃烧坟场，右边则是荒芜枯冢。”沈红温从视线尽头焦黑的低垂天幕收回目光，对身边捏着双手低着头一脸怯生生模样的孔对月笑着问道：“我是不是很有取名的才华？”

女孩孔对月偷看了沈红温一眼就继续低下了头，轻轻地点了一下，算是回应沈红温了，没有深究她究竟是对于这个陌生世界充满敬畏还是在沈红温的面前会因为他所赋予的本能而感到害羞，吹飞面前栏杆上的灰尘，沈红温双手支撑在栏杆上，望着一望无垠的墓碑，身边只有一个不会违逆他心意的孔对月实在有些无趣了。

若是能从这墓碑下爬出几个有趣的人来就好了。

沈红温轻叹一声，作为有备而来的他，在焦土世界可谓占尽先手，若是没有人给他踩在脚下说着吹嘘奉承的言语，锦衣夜行之感只是想想都叫人抓心挠肝。

“还是修心不够啊......”沈红温再度叹息，境界的彻底跌落让他的心中总是会冒出一些早已被自己打杀的混乱念头，看来需要重修的不止是境界，捏了捏拳头感受着自己如今的力量，这一具身体比原来的自己实在是强大了太多太多。

强者的血脉会随着传承而稀薄，填补进来的杂质会形成血脉枷锁。

将人族始祖的血脉称为第一滴血，境界越高，诞生后裔就越难，可一旦拥有后裔，血脉的纯度就会愈发接近第一滴血，这也就是宗门和豪族后辈往往天赋异禀的原因，沈红温深究自己如今的情况，血脉纯度应该已经超越了曾经的自己，达到了天生大道之主的程度。

“或许我只需要提纯一次鲜血，就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精华。”

沈红温微微皱眉，想法和实际情况都足以令人欣喜，但是焦土世界的环境却差强人意，沈红温不知道焦土世界的来历，或许是经历了无数的虚涅境强者彻底的死战，将这个世界都杀死了，他吸收的根本就不是天地灵气，满是乌烟瘴气，更可怕的是连乌烟瘴气都是破碎不堪的，若是有突破了一次血脉枷锁，开启燧皇关的家伙在焦土世界进行一次天地灵气的吞吐，轻则割裂气海，燧皇关破碎，重则灵气失控，血脉逆流。

仅仅是听闻焦土世界之名，沈红温便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小勾魂在降临这一座凄凉古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古殿中寻找能够栽种聚灵树的土壤。

这种珍贵又鸡肋的天材地宝也就沈红温这种级别的强者会随身携带了，好在聚灵树的种子除了对土壤有那么一点点的要求之外没有什么栽种的难度，不然沈红温现在的境界可没有办法用聚灵树改良焦土世界的环境。

只是用来稳固天地灵气的聚灵树，一粒种子就价值数颗还阳钱，或许聚灵树的价值就是要在焦土世界才能够体现吧。

“小勾魂好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沈红温自言自语，朝着孔对月招招手，带着她去凄凉古殿里寻找小勾魂的踪迹，他当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没有找到适合栽种聚灵树的地方，就必须要用最笨的方法来修行了。”

沈红温与孔对月的成长很快，刚刚从恐惧王座中爬出来的时候还是五六岁的粉嫩模样，仅仅是准备了几天的时间，就变成了初现峥嵘的少年，沈红温的表情始终冷酷，仿佛是在积蓄力量，为的是给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一次致命的恐惧。

孔对月则是柔柔弱弱的害羞少女，仿佛时刻都在承受着天大的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跟在沈红温的身后，踩着他的脚步，听到沈红温的话后她小脸微红，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打劲，这才露出充满干劲的神情对沈红温说道：“我很能吃苦的！”

沈红温对她的自夸不置可否，他可是动用了恐惧王座宝贵的力量为孔对月塑造了全新的躯体，为的就是将她一分为二，将这个对他充满不讲道理的爱意的雏帝放在眼皮子底下监察，所谓的夺魄大道沈红温其实并不感兴趣，但她若是连走纯粹武夫的路子打熬自身血脉来修行都做不到，沈红温觉得自己肯定会生气。

孔对月的血脉纯度与他差不了多少，第一代与第二代的差别罢了，最低也与她全盛时期相仿。

心中虽然这样想，沈红温还是耐着性子转头微笑着摸了摸孔对月的脑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刘海，又将几缕长发拢到她的耳后，柔声叮嘱：“无妨，你不要累着自己。”

低头的娇羞是她对沈红温的回应，沈红温转身继续前行，现在的孔对月最吃他这一套，听完他的温柔言语她只会更加努力修行，她的境界高低对于沈红温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在小勾魂的实力被忽略不计之后，孔对月就成了重要战力。

沈红温是不会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任何愧疚的，他会说服自己，让自己明白绞尽脑汁激励孔对月修行的他是多么的伟大。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趴在地上偷懒的小勾魂。

沈红温面色一黑，炸毛的小勾魂直接从地上蹦跳起来，心中暗骂沈红温自从拥有了恐惧王座后目光里都融入了莫名其妙的威力，要不是发现是沈红温站在它背后，它真以为自己遇到了实力完整的天敌。

长舒口气的小勾魂落到了地上，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沈红温说道：“这座凄凉古殿必有蹊跷，我隐隐觉得这是焦土世界的中心，我们必须要守在这里，我能够感觉到一缕缕危机正在复苏，凄凉古殿绝对是抵御危险的关键！”

“别说废话了，找到能够栽种聚灵树的地方了吗？”

沈红温直接打断了小勾魂的话，而且他很清楚小勾魂没有直接邀功就是说明没有找到，而他这个看似同样是废话的问题，实际上是让小勾魂直接说出可行的计划。

小勾魂敲了敲布满裂缝但还未破碎的地砖，对沈红温说道：“这里是凄凉古殿的中心大殿，如果说要在什么地方栽种聚灵树，我觉得只能够在这个地方，但是你也看到了，这里的地砖裂了却没碎，聚灵树无处扎根，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不但无法看穿这个地砖是什么材质，更别说破个大洞了，所以我觉得解决之法就是看看这焦土世界有没有什么活物。”

双手环抱于身前的小勾魂晃着尾巴，它的神情有些凝重，目光在沈红温和孔对月的脸上来回扫视，凝重道：“只要将什么活物放在这里，用鲜血浇灌聚灵树的种子，种子会随着血液一起往裂缝中扎根。”

“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沈红温微微一笑，从袖口中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小勾魂犹豫的目光注视下对孔对月说道：“我们贸然外出寻找活物很危险，用我的血来浇灌聚灵树的种子，我们只有一把武器，我若是进入了虚弱状态，就由你来保护我！”

小勾魂觉得这会是沈红温以退为进的诡计，果然孔对月听到沈红温的话立刻目光坚定要与沈红温调换位置，然而沈红温展现出了他老辣的一面，连小勾魂都不得不感叹孔对月在对沈红温生出觊觎之心的一刹那就注定要掉落这深不见底的黑渊。

就连和沈红温共享真名的小勾魂都对孔对月充满了同情。

它默默收回了目光，孔对月天真的脸上满是焦急，想要拦阻沈红温，但是被沈红温按住了脑袋，又伸手弹了弹她的脸，只是露出了一丝不悦的兆头，她就老老实实扁着嘴捏住了裙角，一副犯错等罚的模样。

小勾魂就奇了怪了，摸着下巴心中暗想：“我没有动太多手脚啊，这家伙怎么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该不会是境界太低，剥离人心的时候出了大问题，不会浪费了这一具恐惧王座创造的躯体吧！”

一念及此，小勾魂目光躲闪，好在沈红温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小勾魂的身上，他不会被孔对月的表现所迷惑，甚至连自己以鲜血浇灌聚灵树都是一种试探的手法，他不担心浪费这一具躯体，如果孔对月想要趁着他的虚弱动手脚，他会直接将她彻底抹杀。

她的身躯由恐惧王座所创造，她的真名“绛玉”也已被沈红温知晓，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修士大道独行，哪里会顾忌什么辣手摧花，风花雪月不属于强者，山巅之人眼中唯有清风明月。

沈红温目光清澈，背对着孔对月，以匕首割破左手手掌，将掌缝中流淌的鲜血滴落在聚灵树的种子上，那种对于鲜血的极度渴望冲击着沈红温的意识，仿佛他正在用自己的血唤醒一只因为饥饿而沉睡了不知多久的野兽。

孔对月看着微微颤抖的沈红温，明亮的眼睛流露出一抹异色，本能驱使着她去舔一舔自己的嘴角，但是心中有一种能够与本能分庭抗礼的力量告诉她应该流露出强烈的关心。

她攥紧了拳头，开始生出一种要用自己的鲜血与沈红温的血交融的冲动。

“那个......我来帮你吧......”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露出些许疲惫和憔悴的沈红温回头瞥了她一眼，她紧紧抿着嘴唇，目光里充满担忧。

沈红温的嘴角翘了翘，将匕首递给了她。

孔对月学着沈红温割开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浸没那一粒种子，或许只有用人性闪光与神性精华一同喂养，才能够让它在这个无数古神陨落的世界生根发芽！

人性闪光会与神性精华抗争，但是焦土世界的特殊克制了这份冲突，并且让它们生出异变，沈红温不觉得聚灵树的生根发芽会让整个世界跟着颤抖起来，很轻微的颤抖，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仿佛是整个世界的意志，那早就残破不堪濒临死亡的意志，动了动眼皮。

沈红温觉得是错觉，正是这种强烈的认为是错觉的念头让他觉得真的有一只已经死亡的眼睛用它侥幸获得的一丝生机化作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应该不会错的，我或许明白了她的用意......”

沈红温皱着眉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孔对月的左手，伤口贴合，他的力量能够很快治愈她的创伤，灌溉的鲜血已经足够了，多流一滴血都是令聚灵树无谓的饱食，与聚拢天地灵气无异，反而会增长某种变数。

沈红温没有因为聚灵树开始抽枝生长而高兴，他的脸上冰霜更甚，随着聚灵树焕发生机，开始稳固凄凉古殿，凝聚那一缕微不足道的灵气，当焦土世界吸收了他与孔对月的鲜血，或者说是这个世界重新品味了人性闪光和神性精华，有什么东西已经跟着苏醒了。

他一般将这种东西称为危险！

“如果不是完全消散修为的身躯，就无法进入焦土世界，她是算准了我会准备聚灵树吗，还是算准了我会带上孔对月？”沈红温神色阴沉，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他好像成为了一个齿轮，促进着某种进程，神色稍缓的沈红温低声呢喃：“想必以纯粹武夫的路子修炼，也会遇到必然的瓶颈，那么是什么在等着我呢......”

似有所感，沈红温转身望向古殿之外，孔对月感受到了沈红温的凝重，拿着匕首的她站在沈红温的面前，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失血令她白皙的脸庞晶莹剔透，因为站在沈红温的面前，感受着手心散逸的沈红温血液的香味，脸上的两抹红霞愈发明显。

将手放在孔对月的肩上，面无表情的沈红温微微摇头，将她护在了身后，他已经看到有一只手已经顺着裂缝钻出了焦土，甚至能够听到那一阵压抑的笑声中肉眼可见的疏狂。

那是一种成熟的过程，原本干枯的手掌能够撑破焦土就是天大的幸运，更多的还是正好有一道裂缝落在了这一座墓碑之下，沈红温静静地看着那只手的血管从干瘪到恢复一点点弹性，不知从什么地方汲取了鲜血让苍白的手开始有了几分颜色。

伸展了几下，获得了一点久违的力量，正在燃烧的土地又有一些隆起，另一只手与它一同重获自由，他或许从未想过推开埋在自己脑袋上的泥土是一件这么费劲的事情，可那又能如何呢，就连大道和时间都没有将他彻底磨灭，当他再度归来，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再临绝巅？

“我藤四象此生唯有此一问......”

那种辽阔气概即便是沈红温听了都感到心潮澎湃，然后回答拨开焦土重见天日还来不及大笑三声的藤四象的，是沈红温踩在他脑袋上的脚。

原来想着要帮忙将他挖出来的孔对月顿时捂住了自己想要惊呼的嘴，沈红温目光冷冽，看着双手撑地的藤四象一阵挣扎，然而无论如何都顶不开沈红温的脚，更因为沈红温踩着他的眼睛，让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阻止了他的崛起，不禁怒道：“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本尊出世，还不速速滚开？”

虽然不知道这躺在焦土里，墓碑下的家伙凭什么能够重新爬出，但是不影响沈红温让他知道焦土世界究竟是谁说了算。

用脚在藤四象的脸上捻了捻，沈红温冷笑道：“你是何人？”

藤四象微微一愣，难道是他的名号太过响亮以至于这家伙被震聋了双耳？

只是曾经的山巅大能转念一想便知道自己的莫名苏醒肯定与漫长的时间脱不开关系，即使是他的一身修为都被时间长河冲刷干净，更何况赫赫威名？

藤四象有些冷静下来，开始意识到了久违的危机感，他是在武道一途上争渡到对岸的强者，自然能屈能伸，已经明白这只脚不会轻易挪开的他收敛了所有的骄傲与怒气，仿佛被沈红温踩着是他的殊荣，嘿嘿笑道：“在下乃是武夫藤四象，不知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趴在沈红温肩上的小勾魂对他点了点头，沈红温心中冷笑这家伙要么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要么就是那种无敌一个时代目空一切的超级强者，不然哪有人轻易报出自己姓名的？你怎么不将真名挂在嘴边？

沈红温转头淡淡地看了孔对月一眼，将脚收回，让埋在土里的藤四象能够看到沈红温那被凄凉古殿阴影吞噬，又有着低沉黑阳打光，显得苍白冷酷的脸庞，尤其是那一双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眸。

藤四象打了个寒颤，便听沈红温麻木说道：“本座乃是掌魂君徐尽欢，欢迎来到......”

藤四象眼中的沈红温如同一具麻木不仁的傀儡，更像是从冰棺里爬出来的尸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忽然裂开，被阴影笼罩下，仰起头来的藤四象似乎看到是有数根黑色的丝线在支撑着他的笑。

少年的笑容阴森邪魅：“我的焦土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