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元老院说“不许裹脚”,他就成了最坚决的反裹脚人士,颜老五是个“文童”,沾了些“莲癖”的嗜好,对放脚政策阳奉阴违,本来就是村里的“小脚困难户”,他老婆的问题还没解决,又弄出女儿的事情来,刘元虎一听就跳了脚,带着几个民兵就把颜老五就揪出来了。
郧素济在窗户后面看得真切,见那半老头子吓得哆哆嗦嗦,多少有些同情,原想要不要出来打个圆场,再一想到缠足这事的可恶,他又觉得颜老五是咎由自取,自己站出来反而妨碍村里的工作。不如先看看村干部是怎么处理的。
还没等范村长开口,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已经从四处汇聚过来,郧素济见他们一个个穿着还算齐整,精气神也过得去。
只见那范村长咳嗽了一声,说:“元老院的精神,上次开大会的时候已经传达过了。大家都是知道的。大伙也是表了决心的:要做琼山第一个无缠足村。谁家闺女媳妇不放脚的,就治谁家男人的罪。”
一干村民都毕恭毕敬的站着,听范村长话音一落,都附和起来:“是嘞”、“中”……
范村长得意洋洋的腆起肚子,说:“颜老五的老婆,到现在还是偷偷缠脚,村里还没追究这事,又给女儿缠脚。不治他不行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元老院就是皇上,皇上说啥你敢不听。还不是欺君之罪?要杀头咧。”
颜老五和他老婆两个脚一软,已然跪在地上,连着磕头叫饶。说“再不敢裹脚了。”
郧素济暗暗好笑,心想这村长倒是会狐假虎威的。这下他愈发来了兴趣,看看村长怎么判了。
只听范村长一挥手:“既然这样,就按照老规矩办。三婶子,给他裹上!”
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她的脸色勉勉强强的,显然是极不情愿的。挨到颜老五面前,陪笑道:“老五。这是官差,您老可多担待……”
刘元虎不耐烦道:“快点,快点!”说着把他按坐在一张长凳上。
颜老五大约没料到会这样,脸色灰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真比憋着一泡屎来开会还难看。眼见着三婶子弯腰就要脱他的鞋,如同抽筋一般的跳了起来,癫狂的要抓住自己的鞋,刘元虎喝道:“揪住了!”几个民兵一起动手,把个颜老五揪住,按得结结实实的,两只鞋子也给脱了下去。
郧素济正纳闷,只见三婶子手脚麻利,半跪在地上。扶住颜老五的一只泥黑的脚,先把右足放在自己膝盖上,用些白矾酒在脚缝内。将五个脚指紧紧靠在一处,又将胸面用力曲作弯弓一般,即用布条子缠裹;才缠了两层,就拿着针线上来密密缝口:一面狠缠,一面密缝。颜老五身旁既有四个民兵紧紧揪住,又被两个民兵把脚扶住。丝毫不能转动。及至缠完,只觉脚上如炭火烧的一般。阵阵疼痛。又疼又愧,嗷嗷哭了起来。
村会计道:“前几天听刘首长说有这么个人。这人你可小看不得!听刘首长说,有些事情刘首长还得跟他商量着办。”
村长道:“是是是!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一次去临高县里开天地会,讨论科学种田问题那一天,首长先开了个会,仿佛有他,穿的是蓝衣服,眉眼就是那样。”
村会计道:“我看咱们要好好应酬,不要冲撞着他!”
村长走出门来又返回去问道:“我请他到家吃饭,他不肯,他叫给他看档案,怎么办?”
村会计不耐烦了,发话道:“首长要看档案,你给他看便是。咱们的台帐都是全得。”
“可这哪现在能给首长看!大大小小几十种表格,一多半还没有填。”
“现在不是检查的时候。郧首长是中央来得干部,他知道点啥……你把做好的拿出来给他看,话再说得漂亮一点,得过且过吧。”会计说,“县里来人了吗?”
“来了四个护兵,都在村公所外的榕树下歇息。”
“这就不要紧。也罢,你去取档案,我去敲锣,叫各甲的组头来见首长。对了,你赶紧去关照下刘元虎,叫他带着民兵把那几个老货都看好了,别叫他们出来喊冤。”
郧素济等了一会,村长满脸堆笑回来了,将厢房里的文件柜开了,拿出台帐来。一摞一摞的搬在桌子上。
“这还不全,首长您要看哪几种?”村长陪着笑,“我都给您拿来。”
“不用了。”郧素济暗暗咂舌,光这些台帐就堆了一桌子,还不全!这文牍作风且不论,就归化民干部的实际水平,没给他们当擦屁股纸就得感谢干部教育得力了。
郧素济问:“你这村里有多少户人家,都是哪里人?一共多少人口?劳力有多少?”
村长见郧首长果然只是随便翻看了各种册子,稍微放了心,听他开口问话,赶紧起身。
郧素济道:“你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村长道:“这里有八十四户,全村有四百三十一个人。大多数是山东来得。也有山西、浙江和福建的。劳力一百九十二个。”
郧素济点头:“你这村里的劳力真不少。”
村长道:“首长,这村里多是难民,青壮多,老幼少。”
接着他又问了些其他问题,好在首长问的都是些水田、旱田、亩产、水利、保墒、除虫的问题,他都能答出来,而且还有条有理的,数据张口就来,看得出郧首长很满意。
突然外面一片锣鼓响,郧首长吓了一大跳:“干嘛的?”
村长解释说这是通知各甲来开会,拜见首长。
郧首长笑了:“不要这么隆重嘛。我先吃点东西填补填补。”
村长趁机问:“首长便饭吃点啥?有鸡鸭,鱼虾、菜蔬都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