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期间,鲁国朝堂罢朝三日,话虽如此,其实鲁国朝堂大会在三桓专权后早就有名无实,偶尔才举行一次。
可今日一早,外面还下着霜,曲阜的大夫和地位较高的士却不约而同地乘车来到两阙前等候朝会开始。
“秦邑大夫,早。”
“高鱼大夫也早。”
穿着暖和裘服的两位大夫相对行礼,在东西两观前笑着寒暄,他们在内乱中站对了队,如今只需要等待分享胜利。但多数人却苦着脸,仿佛这里还有少正卯尸体的臭味。
作为那场功败垂成的“堕四都”开端,少正卯的尸体早已从东观拖走,以士之礼草草埋葬。现如今,朝堂外的流血已经停止,但庙堂上的暗流却远未平息。
当那辆黑盖、朱两轓的乘车在一众骑从、甲士护卫下缓缓驶来后,鲁宫两阙间的大门才正式打开,大夫们立刻噤若寒蝉,步行跟着乘车入内。
以往能乘车进入的有三人,便是季氏、叔孙、孟氏三桓,本来孔丘也被国君恩许,但固执的他却婉拒了这一荣誉。
但今日,唯一人而已!连从晋国来的使节韩虎,也只能亦踩着湿滑的条石地基,望着那个在车上傲然站立的身影亦步亦趋。
韩虎没抱怨什么,只是有些闷闷不乐,而今日能来的大夫们更不敢有意见,无论愿意与否,他们已经在暗流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前些天的事情告诉他们一个道理,刀剑胜于诗书,而现在握剑的人是乘车上的赵无恤。孔丘曾言,名不正则言不顺,上大夫和小司寇是没资格把持朝堂的,所以今天韩虎和大夫们来此。是要为赵无恤的“正名”仪式捧场。
……
赵无恤从车上四下望去,比起前几次来,鲁宫越发显得残破衰败了。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以相辅佐也。赵氏子无恤,汝从今日起便是鲁邦之卿!切记忠贞保君,赐汝两瑱在耳,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
按照惯例三次推辞后,赵无恤大声应道:“唯,无恤敢不受命!”
他朝鲁侯三拜稽首,然后缓缓抬起头,臣已拜君,随后就轮到君拜臣了。
赵无恤最喜欢这时代的地方,就是这种君臣间虽有高低差距,却远比后世平等的关系。
后世的封坛拜将算什么?诸侯拜卿,才是名副其实的将朝政拱手托付!
鲁侯同样是在席上跪坐,朝赵无恤讷讷一拜。
“孤不天,以至于公室悯难,又无兄弟以补察其政,只能仰仗卿士了!”
“唯,无恤定当尽心尽力,君为善则勉励之,君有过则匡扶之,君有患则救助之,君有失则革除之!”
革除?是革除国君做错的事,还是直接把国君革除了?
伊尹之事未远,鲁侯不免往不好的地方想去,半响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如此,如此则拜托卿士了!”
他连忙低头顿首,这一刻,仿佛他才是臣子……
按照礼制,赵无恤昂着头,大刺刺地受了这一拜,他感受着周围热切的目光,感受着这一刻的辉煌,他也能感觉到头顶冠冕传来的重量。
这是权力之重!
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故天子朱裷衣冕,诸侯玄裷衣冕,卿士黄裳衣冕,大夫裨冕。
这是宗周的旧制,但实际上,到了春秋季世,随着大夫越来越不值钱,冕变成了天子、诸侯和卿的专属,加冕既是操持国政的代名词。
在原本的历史上,赵襄子还得在晋国苦熬二十多年,才能加冕为卿。
可从今时今日起,他已经一路蹒跚走到了这个位置。
现在是周王匄十九年十一月,而赵无恤生于周王匄元年。
他生于夏末秋初的七月,生于蟋蟀在野的七月,生于瓜熟蒂落的七月,生于亨葵及菽的七月,生于伯劳鸟声娟娟啼哭的七月……
那一年,礼乐崩坏,周室二王子争位,春秋季世的大幕徐徐落下;那一月,吴楚鸡父之战,旧霸主的伟岸身躯被戳破了一个大窟窿;戊辰日那一夜,大火星向西划过青空。
他生于晋阳,长于下宫,成于鲁国。
今年他十八已满,十九未至,从今日起,他便是冠冕堂皇的卿!他将执掌国命,说一不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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