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并不是突然间变化的,至少每一次变化都有预兆。
从7月中旬开始,上面便有风吹下来,直到7月末。
而就在红星钢铁集团文工团扩充文艺宣传工作队的时候,新的情况出现了。
28日凌晨,***见了小崽子们的头头,十分生气地教训了他们。
重点是小崽子们严重脱离了工人、农民、战士、学生大多数。
关键是小崽子们派别林立,文武“双全”。
结果是严重警告,停止活动。
李学武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30号了,李怀德餐厅就餐的时候聊了几句,态度上并未重视。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些小年轻们的热血和冲动。
上面就更不会重视了,任何热血和冲动都会被利用。
现在小崽子们的价值被重新评估,已经不适合新时期的需要。
所以,李学武已经可以预见,一两个月之内,他们作为一支大学习活动中的组织必将迎来解散,彻底退出大学习活动舞台的中心。
而这些人即将面临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清算和审判。
就算不用承受牢狱之灾,可热血凉透了以后,未来将何去何从呢。
从那次同李援朝的闲聊中他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小崽子的群体里到如今也分了好几个方向。
其一便是受利益诱惑,如他这般,拉几个兄弟朋友组建经营小组。
小组带出来以后,小组的组员又成立新的小组,一层又一层地吸纳曾经的热血小崽子。
其二便是顽固不化,坚持热血冲动。
这一类人就是此次形势变化被拍在沙滩上的那些蠢蛋,或者清算后进了笆篱子。
其三,也是数量最多的,原地解散。
他们是盲从的,没有独立的思想和价值观,以前跟着凑热闹,现在热闹散了人心也就散了。
可也不能说他们一无所获,时代给了他们经历这一切,学习这一切,放肆青春的机会。
往后再无有这样的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那么说上面不满意小崽子们在大学习活动中的作为,斥责他们缺乏批改的意识和积极性。
撤下小崽子,换上工宣队就行了?
李学武站在历史的角度上看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无奈和实践的调整。
30日下午,李学武到文工团召开了组织工作会议,文工团团长蒋佩群,副团长张丽、王亚娟,政委何雨水等人参加了会议。
在会议上,李学武便着重强调了即将以文宣队为组织框架组建的工宣队工作纪律。
要求他们在完成进驻工作以后充分了解和帮助该单位进行大学习活动的推进和变革。
安排工厂组建宣传队来主持和推进相关的变革工作,李学武也是心惊胆战。
这就是走钢丝,稍一不注意,这五百多人就成了时代的弃子,历史的罪人。
李学武作为此次行动和任务的主管领导,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走错了路。
所以,从队伍组建的一开始,他便要保证负责人的头脑清醒,不能蛮干胡干。
按照上面下发的文件要求,红星钢铁集团选调的队员都是产业工人。
谠员、有文化,老中青三结合,没有派性。
为什么要求是产业工人,原因很简单,这是强调队员家庭出身好,清白没有问题。
关于这一点,集团管委会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意思,严格按照指示执行。
李学武在办公会议上宣贯了文件的主要精神,为文工团和宣传队的主要负责人解读了文件的相关内容和含义。
一般来说,上面下发的文件文字内容都是高度概括,精炼简洁的,需要下级领悟贯彻执行。
在集团一级,考虑到此次任务的复杂性,越过了出版社一级,由秘书长李学武亲自指挥。
在指示精神的理解上,文工团一级是无法完全解读的,其所在角度和位置决定了这一点。
所以,李学武此次前来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
他在讲话中强调,上级要求工宣队在学校应该以正治领导为主,不要陷于行政事务。
有负责人对此次行动的工资和人事关系表示疑惑,选拔出来的队员也担心自己会被划走。
红星钢铁集团日益兴旺,经济形势蒸蒸日上,谁又愿意舍弃现在的福利待遇,去给别人打短工呢。
关于这一点,李学武也做了详细的解读,队员的工资和人事关系不变,仍留在原单位。
上级如此决定,恐怕也想到了下面的单位和个人会有意见和情绪。
强调了相关的工作性质和情况后,李学武便又继续布置宣传队进驻之后的工作程序。
首先是要举办思想学习培训班,帮助对立的双方组织实现大联合。
其次,拆除武力工事,收缴武器。
然后,宣传队要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和政策要求,领导开展大评判,清理整顿队伍,建立、调整管委会,整顿组织等“批改”工作。
特别地,李学武在宣贯中强调了其中重要工作部分,即上级要求宣传队参加学校谠支部和管委会的工作,领导教育变革,甚至是参与备课、教学。
透过历史和时代的本质看待这次行动,李学武很清楚,宣传队进驻学校以后,不稳定因素,也就是小崽子们组织迅速衰落,对解决派性冲突、结束混乱局面等一些老大难问题有所帮助。
但本质上还是要考虑到,这一次的政策,宣传队所执行的,依旧是偏左的正治方针和线路。
可以坦率地讲,李学武对这一次行动并不抱太大的期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想想便知道,这些宣传队员哪里懂得教育工作和进驻单位的业务工作,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在挑选队员的时候,李学武已经尽量强调,要更多地考虑到有文化水平的生产工人。
以红星钢铁集团现有的工人素质,李学武都不敢说个个都是初中以上毕业,更不用说其他工厂的宣传队了。
这些人普遍存在自身文化程度偏低,进驻以后一定会遇到无法融入和领导学校工作。
必然会成为游离于单位实际的一级权利,又将陷入到原有矛盾泥潭成为新的矛盾冲突的构成因素和发源地,使得混乱以不同形式继续下去。
那今天李学武在会议上如此强调是为了什么呢?
要知道,领导在会议上讲的内容和要求不一定是你听到的那样,得用辩证的思维去理解。
如果理解不了怎么办?
没关系,领导不会怪罪和轻视你的理解能力,只要你主动找他,或者他主动找你,大胆地说出来,请示明白就行了。
会议上的要求没有不严格的,执行没有不坚决的,但在私下里,有些事还得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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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长,这一次宣传队的主要办公地点是放在文工团啊,还是委办?”
蒋佩群等人在送李学武出门的时候,轻声请示道:“如果放在文工团,会不会影响沟通。”
“我也想把宣传队的办公地点放在委办。”李学武摊了摊手,看了他道:“可你要知道,主办公楼里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办公空间了。”
“当然,你刚刚提到的情况我也理解。”
迈步下了台阶,此时骄阳颓败,已然西斜,吹在脸上的轻风都凉快了许多。
李学武看向站在车边等候的聂小光,想了想,讲道:“五百人的管理架构,又是多方面的工作要求,地方大了浪费,小了不够用。”
“要不——”副团长张丽提议道:“招待所二楼小会议室最近闲置,能不能临时征用。”
“其实我想到的是圣塔雅集团技术和工程团队现在的办公地址。”她微微牵动嘴角,说:“有听说他们的工作即将结束,就要撤场了。”
“谁跟你说的?”李学武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道:“建筑工程总公司成立了项目管理部,设计规划部,其中都有这两个团队的参与。”
“暂时就定在招待所二楼吧。”
他给张丽解释了一句,又想不出合适的地点,只能点头应道:“跟招待所协调一下,相关费用单独列支核算,最后统一划拨。”
“秘书长,我有个问题。”何雨水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上面的意思是让宣传队主持思想正治教育和管理工作。”
“可为什么您又——”她顿了顿,“我是说,如果按照现有的思路执行,会不会有所矛盾啊?”
蒋佩群和张丽纷纷看向了她,而后表情微微一动,又看向了李学武。
只有王亚娟一直表现的很淡定,或者说是淡然。
这一次的行动和任务还没有牵扯到她,所以在会议上和刚刚都保持了沉默。
蒋佩群和张丽则不同,蒋佩群是文工团团长,也是这一次任务名义上的负责人。
张丽是文工团主管行政工作的负责人,财务、人事等工作都需要来协调负责。
所以两人询问的也是比较多,对何雨水提出的问题也是很关注。
李学武知道,他们早晚会要问到这个问题,会议上之所以没问,就是知道他不好回答。
现在站在楼门前,现场只有他们几人在,有些话也是可以说得开的。
李学武沉着了一下,点点头讲道:“要理清这次工作和任务的思路,就得先想好集团委派你们参与这一次行动的目的。”
“目的?”何雨水一愣,蹙眉回答道:“不是按照上级的要求,帮助……”
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她也明白李学武所讲的目的绝对不是会议上强调的这个内容。
那是什么?
“先暂时抛开上面的文件要求。”李学武点了几人讲道:“记住了,无论你们在哪,执行什么任务,你们都是红星钢铁集团的人。”
“从这一点出发,你们做什么,都必须充分保证集团的利益,只有这样才是保护你们自己。”
看着李学武严肃认真的表情,四人纷纷站直了身子,仔细听着他的讲话。
什么叫面授机宜,现在就是。
“说的浅显粗俗一点,你们就是上面征调出去帮忙打短工的,早晚是要回来的。”
李学武声音放的很低,强调道:“你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一次的短工不仅没有酬劳,还要咱们自己带工资和伙食费,同志们,这合理吗?”
“嘶——这个——”
“嗯?”
蒋佩群有些发蒙,他想解释一下,可面对李学武怀疑的“嗯?”,心里话又憋回去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私下里聆听秘书长的训示。
只是这第一次就给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秘书长是个不能吃亏的主儿啊!
关于这一点,作为曾经老部下的张丽自然了解,前女友王亚娟表示非常理解。
想要成为李学武下一个前女友的何雨水表示这混蛋从小就这样。
所以当惊讶过后,蒋佩群发现自己站在这里有点不和谐啊,其他的三位,你们怎么如此坦然。
相当的淡定,对于秘书长如此说话,三人没有表现出一点诧异的神情。
蒋佩群:合着今天站在这里的,只有我是外人呗?
“不合理吧,不合理怎么办?”李学武手指点了点地面,态度坚定地说道:“既然打短工东家不准备付酬劳,那就只能多长个心眼子了。”
“这干活的时候要多想想集团的困难,集团的需要,能往回捞点啥就捞点啥。”他很是直白地讲道:“干工作嘛,不寒碜。”
这一次蒋佩群并没有先表达意见,而是看了其他三人,见她们认真听着,便也忍住了。
“你们想想,集团都有哪些困难,这一次去各个大学参加管理工作,你们能为集团做点啥,这才是你们当前应该思考的。”
李学武嘴角微微一撇,道:“至于说文件上要求的工作嘛,好好干,认真负责。”
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压了压嘴角。好话赖话都让秘书长说了,他们还能说啥。
至于说集团都有哪些困难,应该捞点啥,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就不是很困难了。
要不怎么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呢。
多亏秘书长给他们讲清楚这一次干工作的关键和核心了,不然真要白忙活一场。
想想吧,在大学里如此工作是要得罪人的,回头行动结束了,他们光着手爪子回来,让集团怎么看他们啊。
你就是出差回来也不能一点东西都不给家里人带啊,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四人站在门口目送秘书长的汽车离开,随后对视了一眼,齐齐在心里点头。
还得是秘书长啊,心眼子真多!年纪轻轻的就老谋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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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呀?”周小白有些惊讶地看了捧着盒子的钟悦民一眼,“送给我的?”
“当然了,不然大热天的我跑这儿来干啥。”钟悦民相当骄傲地示意道:“要不打开看看?”
“这不年不节的——”周小白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手里的盒子,“送我礼物干什么。”
“是不过年,也不过节。”
钟悦民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的盒子塞到了周小白的手里。
可他没注意到,刚刚在抓周小白的手托盒子时,对方是躲了他的。
没错,周小白现在十分在意这种肢体接触,尤其是大夏天的,大家穿的都很清凉。
被他碰一下自己倒是没什么,可要是被武哥知道了,或者看见了,那就不好了。
钟悦民没有发觉周小白躲了他,不过却看出了她脸色的不虞。
很怕她恼了,赶紧解释道:“这不是快要到你生日了嘛,我想着送你个合心意的礼物。”
“多这个心干啥,又要让你破费了。”周小白没在意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赚钱不容易。”
她只没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就他赚的这几个钱,还能给她买什么贵重的东西。
当然了,周小白可不是嫌贫爱富,收礼物只看重价值,她是不想让这种关系复杂化。
就算有贵重的礼物,她也是不会收的,武哥给了她富裕的生活,想要什么买不到啊。
而便宜的礼物她就更不想收了,最怕这种礼轻情意重的东西,想要还人情都不好估值。
所以一看见钟悦民要给自己送礼物,周小白一个头两个大,手里捧着盒子,心里却在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拒绝。
要不说自己今年不过生日?
或者说爸妈不让她收礼物?
她真是快要被逼疯了,一个张海洋,一个钟悦民,这两个坏蛋好像在拿她当赌注了。
为了得到她的青睐,换着法儿比赛似的给她送礼物,要讨她的欢心。
她现在渐渐地也琢磨出不对味儿了,这俩人是在较劲,看谁能最终抱得美人归。
也就是说,她的感情不重要,两个青年的争抢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她能不生气。
上一次拒绝了张海洋的接送站,又拒绝了钟悦民游船上的表白。
可你看看这俩人,像是有记性的吗?
她拒绝表白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又开始跟她玩套娃了。
“高跟鞋?这个时候?”
周小白这么想着,打开了盒子,却发现里面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她是想要打开盒子,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掉,哪怕是以礼物太过贵重为借口呢。
可当她看见这双白色高跟鞋的时候,还是觉得钟悦民怕不是有点毛病。
这个时期,哪怕是追求时髦的她都只穿混搭风,衣服款式和颜色都要注意不那么突出。
再一个,她脚多大,钟悦民是怎么知道的,不用投其所好到这种地步吧。
哪怕你送双白色的帆布鞋呢,也算是那么个意思,白色高跟鞋算哪门子鬼,谁敢穿出去。
“呃——”钟悦民好像也发现了情况的不对,看了一眼鞋盒里的高跟鞋,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时髦,所以——”
“悦民,我知道你的心意。”
周小白合上了盒子,不再去看那双高跟鞋,语气平和地讲道:“你也知道这不合适。”
“首先你一定知道,我从来都不穿高跟鞋的,其次这么时髦的我也穿不出去。”
她将手里的盒子递了回去,微笑着说道:“我爸妈都不在家,生日啥的就糊涂着过了,没必要太刻意。”
看着钟悦民尴尬的神情,她还是有些不忍,点头道:“到时候看情况,如果赶上了,我叫上李援朝和左杰他们,咱们一起吃个饭。”
“好,没问题。”钟悦民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唐突了,示意了手里的鞋盒说道:“回头我给你换个生日礼物,这个对不起了啊。”
“哎,都是哥们,没必要这样客气。”周小白坦然地笑了笑,拍了他的胳膊道:“你先玩着,我还有事。”
“那个——”钟悦民还想再说,可见周小白已经奔停车场去了,那里正有一台伏尔加M24缓缓停靠。
没意外的,他亲眼看着李学武从车上下来,刚刚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周小白便凑过去挽住了对方的胳膊,举止亲密,似是在撒娇一般。
他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以前隔着那道大门看不见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没有这么心寒。
现在因为供应链的关系,青年汇不少会员都在忙这个买卖,大家在俱乐部凑在一起对缝。
钟悦民拉起来的队伍虽然不大,但却是很早,又得了李援朝的支持,所以资历是够的。
今年的五四青年节,他同张海洋一起,都成了青年汇的会员,算是有资格进来这里玩了。
桌球、网球、射击馆,这些都是他曾经听说了没玩过的,更有训练馆的专业健身设备。
但是,这些他通通都不关心,也不好奇,他只想有这个机会接触到周小白。
可结果呢?
正如他所见,所见不如不见。
最近一段时间,好兄弟袁军已经不再劝他了,而是同郑彤一起努力地做业务。
他们也需要钱,几人的父亲和母亲基本上都是一个情况,院里给的粮食补助根本不够吃。
要是这么说,他和袁军等人还真得感谢周小白,感谢周小白手挽着的李学武。
因为没有供应链的京城经销业务,他们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真要饿肚子了。
可他怎么就感激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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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生日就要收礼物啊?”
李学武好笑地拍了拍周小白的脑袋,顺着力气收回了胳膊,道:“我过生日怎么不见你送我礼物。”
“那可不怨我,谁让你不告诉我的。”周小白耍无赖地跟在他身后,说道:“要不你现在告诉我,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庆生。”
“还是算了吧,我不过生日的。”李学武好笑地点了点她的脑门,支开又凑过来的她,道:“热死了。”
“嘻嘻——”周小白轻笑了一声,跟在他身后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的?”
“总之不是想你了,呵呵。”李学武指了指前面,问道:“我要去坐班,你也跟着去?”
“去,为什么不去?”周小白晃悠着身子,道:“我就喜欢看你上班。”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给你当秘书都行呢。”
“你想多了,我的秘书至少是副科级。”李学武将斜了她一眼,道:“不过你现在努力还来得及,要不要来我们集团工作?”
“不去,不敢去。”周小白嘿嘿笑道:“现在都怕你骂我,要是去你们集团工作,还不是要天天挨你的骂。”
“这么有出息啊——”
李学武逗了她,一路来到了于丽的办公室。
这里是于丽日常办公的地方,也是他基本每周都会来看材料和报表的地方。
于丽见他带着周小白进来,笑着起身问道:“怎么还带了个秘书?”
“我可不是他秘书,他都嫌弃我呢。”周小白嬉笑道:“再说了,他可用不起我这样的秘书。”
“是不是?”她眉目傲娇地看向了李学武。
李学武懒得搭理她,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问道:“有没有什么情况?”
有些领导就喜欢问“没什么事吧?”
李学武不是这样的人,真要这么问,无论是从自己的内心,还是下属的内心,都会期待“没什么事”。
干事业呢,真要没什么事可干,那事业不黄摊子了嘛。
你要是这么问,下属一定听得出来,你不喜欢有事,所以他的回答也会趋向于“没事”。
时间长了,他就算有事也不敢跟你说,到最后事情大了,想说也来不及了。
所以细节之处,体现了领导的管理态度。
诸位当了领导,可以参考一下这个意见。
李学武不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人,但他是一个听得了有事的人。
无论什么事,只要敢说就行。
于丽是了解他的,每周的工作重点都会标记出来,每次他来了,都能看见关键信息。
李学武在红星钢铁集团担任秘书长职务,于丽在回收站给他当秘书长。
两位秘书长都不容易。
“周自强到京了吗?”
李学武坐下后,一边看着手里的材料,一边问道:“是谁去接的他?”
“到了,是老四安排人去接的站。”于丽轻声回道:“这会儿人正在后院招待所休息呢。”
看了李学武的表情,她这才问道:“快到饭点儿了,我叫人过去问他起来没啊?”
这话说的,都让人去问了,对方就算是休息呢,也会醒来啊。
就是这么个意思,周自强只是坐火车累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在招待所休息。
李学武的时间宝贵,对方就是奔着见他来的,得空了还不得紧着安排吗。
“去问问吧,要是醒了,就来这坐坐。”
正看着手里的材料,他头也没抬地对于丽说道:“我中午不在这吃啊,家里一堆事儿呢。”
“还在为保姆的事发愁啊?”于丽无奈道:“就算你不用我,连欧欣她们也不用啊。”
“别添乱了——”李学武好笑道:“在招待所干服务员可以,真要去我家里当服务员,我可消受不起。”
于丽早就提过,见他为保姆的事发愁,毛遂自荐要给他分忧。
李学武倒是信得过她,可怕家里人多心。
不是顾宁,是他母亲。
他跟秦淮茹的事母亲都知道了,于丽就更不用提了。
在外面如何无所谓,于丽虽然不是大院里生长的,可却也是嫁过来的本分姑娘。
为人如何,住对门的刘茵能不清楚嘛,肚子跟秦淮茹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就装不知道了。
可真要安排去了家里,不想给顾宁一点委屈的刘茵一定不不愿意。
所以于丽是心疼他,为了他好,可这份主动的情谊他不敢承受。
于丽被他拒绝倒也没埋怨生气,可见他一直想着这件事,便提出让欧欣她们去帮忙。
这李学武就更不愿意了。
他对欧欣是没什么意思,可欧欣对他有意思啊。
你把骨头搁在狗跟前儿,哪条狗能禁得起这样的考验啊。
再说了,欧欣她们都是大姑娘,在家里不能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家务活都一般般。
是,她们在这都干过服务员的工作,可这里的服务员和家里的保姆能是一个事嘛。
秦京茹能做的事,欧欣她们不一定能做得了,别看于丽说欧欣会教孩子弹钢琴。
就算欧欣会弹核弹也不行。
于丽出去了一小会儿,李学武看文件入神,周小白百无聊赖地坐在对面撑着胳膊看着他。
直到周自强跟着于丽进了办公室,她这才在于丽的示意下起身,坐去了沙发那边。
“东家——”周自强来到这有些拘束,见到办公桌后面的李学武更是束手束脚的。
他也听说了,这位又进步了。
秘书长是个什么职务他不太了解,但他知道李学武现在是红星厂的领导了。
红星厂有多牛,吉城都开了分号。
这声东家叫的十分忐忑,既怕李学武恼了他没有分寸,又怕叫别的叫错了。
“坐吧,别客气。”李学武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笑着点了点对面。
“哎,谢谢东家。”待坐了半个屁股以后,又谢了于丽端给他的热茶。
“家里挺好的啊?”李学武还在看着文件,恰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媳妇儿怀孕了?”
“呃——”这话问的,让他怎么接啊。
周自强尴尬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客气道:“这点小事儿还劳您惦记。”
“呵呵——”李学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心里想着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是怕他呢,怕他对吉城的事了如指掌,怕他利用老婆孩子做文章。
小地方出来的,到了这难免的会胆怯,一辈子都没来过几次京城的周自强尤为如此。
他跟大春说,自己就是头山猪,吃不了细糠,在京城待着怎么都别扭,回了吉城就好。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这话一点错都没有。
大强子,在吉城那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以前靠狠,现在靠稳,妥妥的社会顶流。
跟着张万河讨生活的时候,车站那一片儿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现在更是了不得,吉城各个单位他都有关系,地方豪强的标准模板。
但到了京城,到了李学武的跟前,椅子不敢坐实了,只落了半个屁股。
茶接了,不敢喝,只敢摆在眼巴前看着。
为啥看着茶杯,因为他不敢直视李学武。
你说这就有点玄乎了,李学武又不是啥大人物,霸气外露也都是扯蛋的,怎么就让大强子害怕成这样了?
有见过大人物的读者应该会有这种感受,尤其是面对面的那种。
后世还得说社会清明,给了大家自信,在这个时代,大强子从山林里走出来,能有什么见识。
看办公室的摆设,看李学武的穿着气度,他敢说吉城没有一个这么有排面的。
“工作怎么样?”李学武看得出他很紧张,便没有再扯别的,尽快讲到他的舒适区。
出于对自己工作的自信,周自强这会儿终于提起精气神,向李学武汇报了吉城的工作。
西琳做的顺手了,吉城地方势力基本上都被她推平了。
这倒不是很意外,因为有李学武给出的帮助,再加上舍得钱财,有什么关是打不开的。
形势是形势,各单位和部门总得运转吧。
小崽子闹得再欢腾,能处理相关的事务吗?
起初西琳对周自强倚重颇多,后来李学武去了那么一趟,彻底收拾服了大强子,西琳用起他来倒是没那么放心了。
现在周自强负责吉城的市场运营,也就是经销这一块,与林业的对接、财务以及其他工作,都由西琳自己,或是十三太保负责。
看似是业务扩大了,一个人负责一摊,但实际上周自强的业务管理范围在缩小。
他也能感受到这一点,可没有什么表示。
一来他确定自己没有什么贰心,不想再折腾自己,也不想再折腾别人了。
二来是李学武待他不薄,无论西琳怎么用他,都要看在李学武的面子上努力维持着。
西琳不是一个绝情不讲理的人,对他的使用没有任何负面贬低或者欺负。
正常的商业管理,该给他多少工资和福利是多少,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现在的他养活着小媳妇和小舅子富富有余,平时也是威风八面,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这一次来京城可不是他主动提的,是西琳特意安排他来汇报工作的。
去年李学武安排了他弟弟去当兵,这份情谊他一直铭记在心。
西琳也是劝他,要想说感谢,倒不如借这一次机会到京城,好好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他们是什么人?
现在看着风光,实则都是跟在李学武的后面讨生活的“底层”人。
为什么这么说,看他们的出身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李学武给他们机会,给他们庇护,在这个世道,早就没了。
所以,跟李学武汇报工作有必要,汇报生活也是应该的。
李学武又不会嫉妒他们生活过的好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就像他的小媳妇儿怀孕这件事,真要让李学武主动问出来,难受的还是他。
这话西琳早就跟他讲过了,可他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最后还是李学武表达了关心,问了出来,他还真就很难受。
“西琳和葛林的生活怎么样?”
李学武聊完了公事,听得了他的汇报,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周自强嘴角扯了扯,笑着说道:“我觉得他们挺般配的,就是葛林有点……说不好。”
要说吉城真正让周自强害怕到胆寒的,绝对是这个今年才18岁的汉子。
他不是想说西琳老牛吃嫩草,实际是他是想说葛林平时闷声不响的,看不好。
李学武误会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那眼神里的意味让大强子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今年二十好几了,可他娶的那媳妇儿可是个小媳妇,要不是父母双亡,留下一个小弟弟,又怎么会嫁给他。
说老牛吃嫩草,他才是。
李学武并没有再逗他,看完了手里的材料讲道:“你们在吉城的工作我是很满意的,但有一点,往冰城的发展有点滞后啊。”
他点了点手里的文件,道:“你知道彪子在钢城的工作吧,他现在基本上接手了奉城的经销点,下一步就是把旗插过去了,你们呢?”
“是,我承认吉城的基础没有钢城的好,可也不差在哪里吧?”
李学武看着他问道:“你大强子的威名比彪子在钢城的名声不早就大很多嘛。”
“实在惭愧,抱歉东家。”
大强子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讲理由,也没有讲客观条件,任由李学武训了他。
李学武也没真就拿这件事训他,只是提到了一嘴,“大春的弟弟胡海洋在钢城做的可好?”
“嗯嗯,好着呢,来的时候我去看了他们。”大强子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大勇在钢城做的也蛮好,跟我说在彪哥手底下学了不少真东西。”
“呵呵——”李学武轻笑道:“我真想不出他能从彪子那里学到什么真东西。”
“行啊,他们两个做的好就行了。”
他打量着大强子,似是无意地说道:“也省的万河大哥和大春老是惦记着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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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早该写完的,酒店房间里的桌椅坐不住,累的慌,到楼上公共区域又没有空调,跟酒店掰扯了一会儿,耽误时间了,抱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