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二楼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不然这一声响,怕是要成为全场的焦点了。
辰辰看着唐雨桐和崔皓奇怪的走位,歪着头问:
“干爹,你们在玩抢椅子游戏吗?”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微妙,崔皓苦笑着扶正椅子,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慕南嫣。
几人落座后,崔皓拿起青瓷茶壶开始斟茶。
他动作优雅地将第一杯碧绿的茶汤倒入杯中,径直递向慕南嫣:
“刚沏好的绿茶,润润喉。”
茶香氤氲间,唐雨桐突然起身截住了茶杯:
“崔先生真贴心,我正好渴了呢”
她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汤烫得舌尖发麻,却强撑着露出灿烂的笑容。
崔皓的手僵在半空,眉头微蹙:“这茶……不烫吗?”
“不烫,这种温度对我来说刚刚好。”
唐雨桐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暗地里却悄悄吐了吐发红的舌尖。
她在心里哀嚎:为了闺蜜的幸福,这点牺牲算什么!
慕南嫣见状,连忙递过一张纸巾,眼中满是心疼。
唐雨桐都这么说了,崔皓也不好在说什么,随后看向慕南嫣,笑着说道:
“我在给你倒一杯。”
唐雨桐顿时警铃大作,还来?再这样喝下去,她今天这舌头怕不是要废了。
崔皓正要重新斟茶,唐雨桐立刻按住茶壶:
“等等!”
见三人全都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急中生智:
“嫣嫣最近胃寒,还是喝红茶比较合适。”
唐雨桐说着招手唤来了服务员:“麻烦帮我们换一壶红茶,谢谢。”
崔皓闻言,神色骤变,他一脸担心的看着慕南嫣问道:
“你胃病又犯了?这几天你是不是又熬夜改方案了?我说过多少次……”
唐雨桐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崔皓那语气活像老中医训不听话的病人,关切里夹着责备,责备里又透着心疼。
她心里暗叫不好,自己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胃寒啊!这下可好,直接戳中了崔医生的职业开关,还是对着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这唠叨起来怕是要没完没了。
“就是着凉而已!”
唐雨桐赶紧截住话头,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
她偷瞄了眼慕南嫣,对方身上那件单薄的米色毛衣在深秋里显得格外清凉。
这画面落在崔皓眼里,果然见他眉头一皱,修长的手指已经搭在了西装扣子上。
“穿这么少?”
他声音沉了几分,外套已经脱下一半。
慕南嫣见状连忙往后仰了仰,双手在胸前交叉成拒绝的姿势:
“真不冷,我体热。”
她边说边用脚尖在桌下轻踢唐雨桐,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看看你干的好事!
崔皓举着外套的手悬在半空,将信将疑:
“真的?”
“骗你我是小狗。”慕南嫣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红了耳尖。
就在这时,辰辰突然举起了自己的小手,在崔皓的面前晃了晃:
“干爹,我冷,给我穿嘛!”
辰辰眨巴着大眼睛,把大人们都逗笑了。
紧绷的气氛像被戳破的气球,噗的一声消散在茶香里。
慕南嫣趁机在桌下狠狠拧了唐雨桐一把,疼得对方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她原想着让闺蜜帮忙挡一挡,但是她没有想到唐雨桐这么实诚,只要是和崔皓有关的她都挡啊!
本来要是接下那杯茶就完事了,谁知道这丫头越帮越忙,差点引发一场“外套争夺战”。
要不是辰辰神来之笔,这会儿怕是已经上演“你穿不穿”“我就不穿”的琼瑶戏码了。
唐雨桐揉着被掐青的大腿,欲哭无泪,当红娘难,当慕南嫣的红娘更难,当崔皓追求慕南嫣时的挡箭牌更是难上加难!
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水晶转盘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崔皓修长的手指刚搭上转盘边缘,余光就瞥见了那道慕南嫣最爱的清蒸鲈鱼,鱼身上铺着翠绿的葱丝,淋着琥珀色的豉油,正是她惯常喜欢的做法。
“我记得你……”
他话音未落,转盘突然被一股力道带偏,唐雨桐笑眯眯地按住转盘:
"这道清蒸鲈鱼看着不错,我先尝尝。”
她动作利落地截下鲈鱼,还不忘给慕南嫣使个眼色。
崔皓指尖一顿,转而将目标转向辰辰面前的小碗。
“辰辰,尝尝这个……”
他夹起一块嫩滑的鸡茸豆腐,却见小家伙突然挺直腰板,像个小大人似的摆手:
“谢谢干爹,我自己会夹!”
餐桌上霎时安静下来,崔皓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忽然意识到什么。
往日总是黏着他的辰辰,每次吃饭都撒娇要他夹菜;而慕南嫣虽然嘴上不说,却总会把他转过去的菜默默吃掉,但是现在……
他缓缓收回手,目光在三人之间巡视。
慕南嫣正低头数着碗里的米粒,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唐雨桐正假装专注地挑着鱼刺,却时不时偷瞄他的反应;辰辰则咬着筷子尖,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心虚。
“有意思,我是不是该去隔壁桌吃?”
崔皓忽然轻笑出声,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唐雨桐被茶水呛到,慕南嫣猛地抬头,辰辰已经脱口而出:
“不要!干爹别走!”
小家伙急得从儿童椅上站起来,差点打翻面前的果汁。
慕南嫣连忙扶住杯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抬眸对上崔皓洞若观火的眼神,脸颊微微发热,这场刻意为之的疏远戏码,到底还是演砸了。
崔皓的目光在三人之间缓缓扫过,唐雨桐心虚地别开眼,辰辰低头玩着衣角,而慕南嫣则盯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出神。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声音低沉:
“所以,现在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崔皓突然想起下午他们来京城,但是辰辰并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他之前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是辰辰不想告诉他,他在和他划清关系。
要是之前的辰辰,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他才出差多久,辰辰的心就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皓神情复杂的看了辰辰一眼,辰辰注意到崔皓的目光,连忙撇开了眼睛,不看他。
慕南嫣听到崔皓略带委屈的话,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其实崔皓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们这样刻意的躲着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慕南嫣突然有一丝愧疚,但是她并不后悔,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因为崔皓的主动,所以才维持到现在的,这样做对他并不公平。
唐雨桐见慕南嫣一直不说话,立即坐直身体,像只护崽的母鸡般挡在慕南嫣前面:
“崔先生别多想,我们就是……就是想培养辰辰的独立能力!”
“是吗?那嫣嫣也需要培养独立用餐的能力?”
崔皓挑眉,目光越过唐雨桐看向慕南嫣。
这下唐雨桐是真的编不下去了,她一脸希冀的看向慕南嫣,希望她能够想出什么好借口。
餐厅的灯光在慕南嫣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轻轻搅动着面前的红茶,茶汤里倒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她突然侧头,对着唐雨桐说道:
“之前进来的时候,辰辰对那边的水族箱挺感兴趣的,你带他过去看看吧。”
唐雨桐立刻会意,起身牵起辰辰的小手:“走吧辰辰,干妈带你去看小丑鱼。”
临走时,她还一脸担忧地看了慕南嫣一眼。
崔皓的目光追随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旋转楼梯处。
他转回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想跟我说什么,还得避开辰辰?”
崔皓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之前和慕南嫣聊天,从来都不会避着辰辰,别说是避着了,慕南嫣每次私底下和他相处的时候辰辰都在,他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就是怕别人误会。
慕南嫣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瓷器传来微凉的触感。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崔皓说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崔皓的心脏,他强撑着维持表面的平静:
“为什么要和我说道歉?”
慕南嫣沉默了,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崔皓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
慕南嫣的沉默只会让崔皓觉得更加的心慌,他看着慕南嫣放缓了语气:
“南嫣,我们认识多久了?”
“三年零八个月。”
她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咬住下唇。
崔皓都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你都记得。”
他伸手轻轻转过餐桌,将慕南嫣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停在她面前,继续说道:
“所以,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慕南嫣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菜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崔皓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记得她和辰辰所有的喜好和习惯,每次点菜基本上都是按照他们的口味点的。
更难的是,这份体贴从不过界,就像春日里恰到好处的风,温暖却不灼人。
慕南嫣注视着崔皓,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不公平?”
“嗯,你为我和辰辰付出了那么多,而我……”
慕南嫣的声音越来越小,崔皓突然轻笑出声,他侧了一下手腕,对着慕南嫣笑着说道:
“所以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付出?”
慕南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他衬衫上的袖口,微微一怔。
这是崔皓去年生日的时候,慕南嫣跑遍半个城市才买到的限量款,她当时只是为了报答崔皓一直以来的照顾,所以才买的,没有想到崔皓居然一直带着……
崔皓对她对辰辰以及是这段感情都很认真,慕南嫣的心里有一丝丝的触动。
她忍不住在想,要是她是在遇见苏沐阳和陆逸然之前遇到的崔皓,会不会喜欢上他?
或许是会的吧,但是现在的慕南嫣,已经不想再想感情上的事情了……
“崔皓,你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人,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
“在我看来,你就是最好的。”崔皓的目光炽热而坚定。
慕南嫣被他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茹萱的事情也不能通过她的嘴说出来,不然一切的味道都变了。
她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才可以让崔皓死心?
慕南嫣正在思考问题,就在这个时候,崔皓突然开口说道:
“你突然想和我划清界限,是因为……陆逸然吗?”
慕南嫣闻言,有片刻的怔愣,这和陆逸然有什么关系?
然而慕南嫣的表情在崔皓看来她是变相的承认了。
原来如此。崔皓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泛白。
难怪辰辰突然对他疏远,今天见面的时候也不叫他“爹地”了……难怪慕南嫣急着划清界限,让唐雨桐横在两人之间……
他不过出差一周,陆逸然就已经……
崔皓突然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抬起头,看了慕南嫣一眼,神情复杂,所以她这么多年都不愿意接受他的表白是因为陆逸然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
慕南嫣回过神来,突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理由,如果她说她喜欢陆逸然,崔皓是不是就会放弃了?
慕南嫣这样想着,放在桌下的手暗自收紧,看着崔皓说道:
“对,就是因为陆逸然,他要是知道了会吃醋,我不想让他不开心。”
果然,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
他们只是单纯的一起吃顿饭,要是之前慕南嫣肯定会觉得陆逸然就是在无理取闹,但是现在,慕南嫣宁愿拒绝他,也不愿意让陆逸然不开心……
崔皓感觉心脏像是被钝器重重砸了一下,闷痛从胸腔蔓延到指尖,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苦涩。
他实在是有点坐不住了,现在的他只想离开这里,他看着慕南嫣,声音沙哑的说道:
“我知道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晚上还有工作,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崔皓说着已经起身,直接转身朝着旋转楼梯处走去,连放在辰辰座位上的外套都忘记拿了……
慕南嫣看着崔皓孤寂的背影,想要叫住他,但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