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飞正传》正式上映前,九一娱乐里不少人已经知道,这部戏的票房多半要扑街。
成片早半年前就在内部放映,
王金、刘振伟、徐勀、吴语森、黄柏明在内的一众专业人士看罢,
一致认为王嘉卫此前拍《猛鬼差馆》实在大材小用,文艺片方才是他真正的赛道。
前提是有翟远这种‘冤大头’愿意不计成本的捧他。
上一世的邓广荣投资这部电影,号称耗资4000万港币,经费主要用在几大成名主演的片酬上面,预算一加再加,在没上映前谁也不知道这是个天坑,最后直接导致老板住进医院,大荣电影公司原地破产。
如今情况还算可以接受,张国容、梁超伟、张蔓玉他们有公司片约在身,片酬不至于离谱,余下支出全放在胶片上面,即便如此仍耗费足足40万英尺的胶片,倘若让刘振伟这种抠抠搜搜的导演来拍摄,这些胶卷至少能再剪出来三部戏。
一切前提还都是建立在拍摄期间,翟远提供了剧本,陈家乐带着兄弟们在片场做监督,否则墨镜王仍能继续超支。
“但这部片子拍的是真好啊!”
《阿飞正传》首映当天,王金和公司的导演们坐在一起,又聊起这部文艺片。
徐勀几人纷纷点头,站在创作者的角度,这部戏是王嘉卫独树一帜电影语言的第一次体现,把演员们调教到另外一个层面,连崭露头角的梁超伟、张雪友都能用眼神去做戏,彼时没拍《沉默的羔羊》还是花瓶的张蔓玉和另一花瓶刘嘉琳同样出挑,男主角张国容更不用多讲,全片两个字概括就是精致,从色调到构图各种角度的精致。
“拿奖就足够,不过赚不到钱的。”
黄柏明幽幽说道:“他当初在新壹城做事,如果早点说要拍这样一部戏,我一早让他闪人,也只有翟先生肯拿钱出来捧他。”
“本来也是用来拿奖的电影,跟许鞍嬅的《女人四十》摆在同期上映,翟先生和楠姐完全没有考虑过票房问题。”
王金笑呵呵说道:“屎尿屁有我同你做足够啦,否则怎么衬得出高佬这种导演高级?就是不知道他在这部戏里复现出翟先生几成想法。”
吴语森感叹道:“有句讲句,老板讲故事真是无得顶,商业片、文艺片信手拈来,是不是年轻人头脑好用些?”
徐勀说道:“《女人四十》也是他的故事,交给许鞍嬅去拍。”
“犀利!许鞍嬅这部戏拍的虽然没有王嘉卫那般精致,但同样是评委会最中意的风格。”
王金搓了把胖脸,笑着调侃道:“今次两个剧组出发去宝岛,或许要把金马奖的奖杯搬空啊!”
黄柏明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拍电影说不想拿奖是假的,无端端放掉王嘉卫这个人才,讨论越多,越显得自己很呆。
“是了。”黄柏明随口转过话锋,笑着问道:“你们那部《侏罗纪公园》做的怎么样?去年《广岛怪物》在影坛引起轰动,今次投资翻倍,不必讲一定又称霸贺岁档啦……”
……
九一的导演们在影片质量上给了《阿飞正传》很高的评价,
轮到电影院观众们进场,同样抱足期待。
电影在前期宣发,一家号称是呆蛙电影公司,另一家号称是拿到东洋投资的独立影片,并没有引起市场太大反响。
不过随着自由总会的覆灭,也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两部片子随之‘解禁’,全部挂上九一娱乐的logo。
导演是谁不重要,但监制是翟远。
自当年的《英雄本色》以来,影迷圈谁不知道‘监制翟远’的含金量?
“《阿飞正传》?难道是改编的《多情剑客无情剑》?”
“傻傻地!小李飞刀是武侠片,这部戏明显现代背景嘛!”
“你识条铁!神童远的创作思路岂能被你估到?说不定就是现代版的小李飞刀!”
随意的宣发和定档,连午夜场首映都没有,整个流程满满的敷衍,凭借翟远的金字招牌,却依旧吸引了大批观众兴冲冲买票进场。
等到电影开场十分钟,已经逐渐有观众察觉到不对劲。
不对啊!
张国容你在干什么?
张蔓玉你在干什么?
都开场这么久了,银幕上只有你俩在说一些听不懂的台词,接着两人莫名其妙滚了个床单,还没有露肉镜头,好歹让《沉默的羔羊》女警花除衫给大家饱眼福呀!
十分钟后镜头里终于出现第三个人物,张国容在厕所里殴打了一个南亚阿差,稍稍提起了观众们的兴趣。
没错容少,拔枪射他!
结果镜头一转,张国容又开始和新解锁的刘嘉琳呀吱呀咗,间中穿插了个张雪友,之后两人再次陷入长达十分钟的对白,又莫名其妙在床上运动了一下,照旧连一点肉都不肯露。
“顶你个肺!是不是挂错海报?咩阿飞啊,边个阿飞啊!扑街导演究竟想讲咩啊!”
“又话监制是神童远嘅?挂羊头卖狗肉,我偶像知不知你们借他的招牌骗钱?”
“看来不是小李飞刀,是小李他老母的飞刀,浪费时间!”
电影放映到四十分钟左右,戏院里已经有不少观众骂骂咧咧起身离席,余下的要么大喊‘回水’,要么上下眼皮打架,逐渐香甜睡过去。
一直到影厅灯光亮起,银幕上开始滚动片尾字幕,仍坚持看完的观众们面面相觑。
“绝对是播出事故,神童远不可能监制出这种烂片。”
“有冇可能放错宣传海报?其实翟远监制的是另一部《女人四十》?”
“有道理,我就说偶像没理由失手,肯定是戏院工作人员搞错。”
“扑街!连这种错都犯,必须要让他们赔钱!”
提纯了一遍的影迷保留期待,再次走进《女人四十》的放映厅。
一个半小时之后,观众们三三两两走出戏院,脸色凝重。
无论是不是翟远的拥趸,在这一刻纷纷陷入沉默。
戏院门口,人潮议论纷纷。
“你是翟远的fans?”
“不!我不是!”
“扑街神童远,用烂片圈钱,回水!”
…………
“今天来宝岛是不是有些早啊?”
踏入宝岛入境处,王嘉卫在一旁絮絮叨叨:“我还想看完《阿飞正传》的首映,想不到时间如此仓促。”
今年的宝岛金马奖是第二十五届,作为华语电影年度盛世,九一娱乐为代表的香江电影人们来的已经有些迟了。
以往背靠自由总会和宝岛票仓,香江有名有姓的电影人要提前一个礼拜赶到宝岛,四处拜码头、捐献金。
但如今格局变得截然不同,
佳禾与其他几家电影公司的电影人们遵循传统,前几日便住进宝岛酒店。
翟远带着自家电影人,直到金马奖临近开幕的前一天,方才姗姗来迟。
非但没有人指摘,相反在机场外早就有宝岛从业者等候迎接,殷勤的态度两极反转。
“你和嬅姐那两部戏,起码上映半个月,回去之后慢慢看。”
翟远活动着筋骨,打个哈欠对王嘉卫说道:“其实有时候迟有迟的好处。”
作为墨镜王第一部独立执导筒的戏,对方看得很重,不过翟远心知肚明,如果没有1024明令禁止的不文明观影行为,这部戏在鉴赏水平尚未养成的观众群里,不被咬蔗帮扔甘蔗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只是翟远没料到,此时香江戏院门口,被骂的最狠的还不是王嘉卫,而是他这个大监制……
王嘉卫叹口气,说道:“唉!没能见到观众们的第一反应真是有些遗憾。”
翟远没再理会他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阿飞正传》拍完整个剧组都对王嘉卫敬而远之,以至于同行的张蔓玉等人纷纷与之保持距离,演员们怕又被拉去补镜头,作为老板的翟远更担心王嘉卫突发奇想,又趁机提出加钱请求。
于是当九一娱乐熙熙攘攘一群人走出机场,王嘉卫身边空无一人,成了最被孤立的存在。
“翟先生。”
机场外,《九一日报》在宝岛的负责人叶一坚率先迎上来。
紧随其后,又有本土的几位电影人与今次金马奖工作人员。
提前来宝岛的陈仕龙和洪鑫宝等人也特意赶过来,作为佳禾代表,隔着人群冲翟远招了招手。
这是翟远第二次来宝岛。
比起上次要背靠马克-西蒙这个美利坚佬方才登岛,如今则显得更游刃有余。
“我来介绍。”叶一坚跟翟远打过招呼,笑容从容道:“这两位是金马奖主持张爱嘉小姐和陶大伟先生,中影国际的林登飞经理……这位是宝岛巨凳育乐电视台的杨凳魁老板。”
两边各自打过招呼,翟远的目光在杨凳魁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宝岛娱乐教父?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
是夜。
九一娱乐的人沾翟老板的光,被安排住进阳明山下的芝山庄。
在刚刚结束训教从监狱出来,正式涉足娱乐产业的杨凳魁的陪同下,香江和宝岛两边的从业者共进晚餐。
不难看出,无论杨凳魁亦或者以中影公司为首的几家片商,都有意将话题往电影业务上引。
翟远稳坐钓鱼台,对于对方提出的建议并未流露出热切态度。
如今九一娱乐划在文娱集团之下,相较于刚刚放开的宝岛娱乐业,九一文娱这个庞然大物掌握着绝对主动权,一如自己当初联系集英社谈合作,主动权攥在东洋人手里,而现在杨凳魁他们这些人,要凭借香江演员们的影响力扩大本埠娱乐产业,自然少不了要向掌握资源最多的翟远示好。
甚至连后世其他独立电影公司,上赶着巴结宝岛片商的场面都减轻许多,
因为香江成立了电影协会,财大气粗,进一步削减了宝岛片商的影响力。
“现在我们岛内也在讲促进三地交流,讲同宗同源,我认为香江和宝岛更应该做出表率。”
酒过三巡,杨凳魁再次开口,放低姿态笑道:“难得翟先生今天赶到,我们这些乡下郎都想听听您的建议。”
旁边中影几大片商的话事人面露笑容,俱向翟远投去目光。
“几位老板太客气,其实以宝岛的体量,一旦放开解严,娱乐业齐头并进是分分钟的事。”
翟远目光掠过几位宝岛片商,笑着开口道:“不过讲到合作,现如今我们香江也成立了电影协会,内部汇集了不少精英人士,我觉得接下来大家不单只是跟九一娱乐合作,而是与整个电影协会,上千名从业者促进交流,这样才能共同进步。”
中影公司的林登飞与身边几人对视一眼,主动出声问道:“翟先生的意思是?”
翟远笑了下,拉着身边王祖娴的手拍了拍,好奇问道:“我记得自从童月娟会长卸任以来,自由总会就不再挂牌营业?”
在场的几大片商话事人听他提及自由总会,脸色皆略显尴尬。
往前一二十年,这些人都是跟在童月娟身后耀武扬威,一副对香江电影人颐指气使的架势。
谁能料到风水轮流转,
不止自由总会关停,香江还窜起来个娱乐大亨,从商业上将资源攥在手里,
今时今日,华娱圈想捞这门生意的从业者,有谁不仰其鼻息?
另一边的香江电影人们,在听到翟远提及自由总会时,不自觉想起那段电影圈白色恐怖岁月,脸上表情同样不太好看。
别的不说,公司的梁嘉辉和梁晓龙是实打实被封杀过,余下在坐各位,刘德桦、许鞍嬅同样遭到软封杀,以至于《投奔怒海》整个剧组工作人员连真名都不敢用。
原本还算融洽的一餐晚宴,随着翟远一句话讲完,气氛突然变得沉闷起来。
唯独王祖娴入行较晚,尚不清楚个中关系,也顾不上翟远还拉着自己的小手占便宜,一脸呆萌向他投去问询目光。
“自由总会早就是过去式啦!”
气氛凝滞了几秒,杨凳魁适时开口,笑着出声打破沉默:“我入行晚,对童会长不甚了解,不过也有所耳闻,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独断专行,好在现在时代进步,那些陈腐守旧的思想早就该摒弃掉。”
“话不是这么说的,杨老板。”
翟远面带笑意,瞥了眼两边不同阵营神色各异的从业者,继续道:
“想当年自由总会出钱又出力,极大推动了香江电影产业的繁荣发展,所以自从童会长卸任以来,我们香江电影人无不扼腕叹息呀!
我的意思是,不如请童月娟会长出山,宝岛不准继续搞自由总会,可以请她老人家去香江嘛,我的地盘!
大家想想看,当年香江一个小渔村,都能在自由总会带领下,做到如今仅次于东洋的娱乐城市巨头,何况我们钱淹脚目的宝岛?
审查也好、献金也好,一切流程还是按照以往那一套,无非是过去香江现在宝岛,届时有谁不服从命令听指挥,故意破坏两地的电影发展,全港电影人自发封杀对方,宣发不借、班底不借、演员不借、灯光舞美咩叉都不借,担保他有钱都花不出去,我说的!”
这番话说完,餐桌上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尤其以中影林登飞为首的片商们,过去与自由总会沆瀣一气,而今回旋镖正中眉心。
“当然了,如果童会长实在不肯继续担任总会会长一职,我也可以代劳。”
翟远无视了林登飞几人转变难看的脸色,语气缓和几分,往椅子上一靠,搂着王祖娴说道:“将来电影协会改个名字,新!自由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