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烬未央卷 第117章 墨香藏腥探迷案

暮春三月的金陵贡院飘着槐花香，黛玉扶着宝玉绕过满地狼藉的墨卷。青砖缝里浸透的墨汁混着凋零的花瓣，在午后阳光里蒸腾出甜腻气味，却隐隐透着一股咸涩。黛玉的月白绫裙扫过半片残破试卷，朱砂圈画的\"贾\"字被雨水洇成暗褐色，边缘晕染开的墨痕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墨香不对。\"黛玉忽地驻足，指尖捏起半页残卷。纸面粗粝的纹路刮过指腹，竟带起细微刺痛。她将残纸举到鼻尖轻嗅，槐花甜香下藏着若有若无的海腥气，\"倒像是姑苏码头装船时的咸湿味儿。\"

宝玉闻言掏出西洋显微镜，鎏金镜筒在日头下泛着冷光。他俯身凑近青砖缝隙，琉璃镜片上映出星星点点的靛蓝结晶：\"你瞧这墨渣，寻常松烟墨该是纯黑，这些碎末却泛着孔雀蓝。\"说着用银簪挑起些许粉末，遇着砖缝积水竟腾起淡淡青烟。

黛玉耳后莲纹蓦地发烫。那是父亲林如海生前教她辨识辽东乌头时留下的印记，此刻犹如火钳烙过皮肉。她扯着宝玉退后半步，绣鞋尖不慎踢翻香炉，灰烬里滚出半截未燃尽的线香——暗紫色香身上缠着金丝，分明是暹罗进贡的龙涎香。

明远楼前的日晷将影子斜斜切过\"敏\"字碑，戍边将士的血书拓影被拉得老长。黛玉以绢帕掩口走近石碑，暗红字迹如盘虬老根爬满碑面。她指尖轻触\"忠义\"二字，忽然缩手——石纹缝隙里渗出黏腻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林姑娘当心！\"监临官李守仁捧着名册疾步而来，官靴碾碎满地槐花。他宽袖扫过碑面，松烟墨香扑面而来，却压不住黛玉嗅到的铁锈味，\"这碑文用的是戍边将士血书拓印，难免有些陈年旧痕。\"

宝玉的显微镜已对准碑面裂纹。琉璃片下，暗红凝块中竟夹杂着细碎金箔：\"血书里掺了安南金砂？\"话音未落，檐角忽地坠下雨滴，靛蓝水印在石碑\"敏\"字上晕染开来，渐渐显出海浪纹样。

黛玉腕间金钏突然发烫，雀金裘的流苏无风自动。她退后两步，看着雨滴顺着碑文沟壑流淌，靛蓝水痕竟勾勒出火炮轮廓。宝钗恰从回廊转来，珊瑚红的裙裾扫过积水：\"这纹路倒像工部存档的霹雳炮图样。\"

紫鹃捧着青瓷盐罐小跑过来，黛玉已用银剪划开试卷边角。桑皮纸夹层间簌簌落下金箔碎片，宝钗的虾须镯碰着碎金叮当作响。宝玉捡起最大的一片对着日头细看，鎏金纹路上刻着微型齿纹：\"像是某种机括零件。\"

\"取盐水来。\"黛玉捻起盐粒洒在金箔表面。细白晶体遇水融化，靛蓝纹路渐次舒展，竟显出暹罗文的\"腊月廿三\"。宝钗忽然握住黛玉手腕，葱指抚过金箔边缘豁口：\"这缺口形状，与上月兵部失窃的虎蹲炮模具完全吻合。\"

李守仁的喉结滚动两下，额角渗出细汗：\"诸位贵人莫要玩笑，这不过是寻常试卷......\"话未说完，宝玉突然撞翻香案。暗格弹开的瞬间，《火龙经》残页如雪片纷飞，每页边角都有林如海朱批：\"盐政崩坏，唯有暗度陈仓。\"

黛玉拾起残页贴近烛火，父亲的字迹在热力下渗出靛蓝。紫鹃机警地递上盐罐，细白盐粒洒在\"仓\"字最后一竖，墨迹竟如活物般扭曲，显出一行小楷：\"安南竹丝入纸，乌头淬火为引。\"

\"取银针！\"宝钗褪下腕间虾须镯，倒出半匙香灰。宝玉会意，将银簪在灰中滚过，再探入试卷墨痕。簪头瞬间泛黑，惊得李守仁倒退三步：\"这墨里掺了辽东乌头？\"

檐外惊雷炸响，黛玉望着廊下雨帘：\"乌头汁遇盐显形，遇热挥发，最宜藏密文。\"她忽地转身直视李守仁，\"听闻李大人曾任安南通译，可识得这暹罗水印？\"话音未落，宝钗已展开数张试卷，靛蓝纹路在雨中拼出完整的火炮结构图。

探春擎着油纸伞出现在月洞门时，暗渠铁栅正发出古怪响动。她手中断簪指向漂来的染血襁褓：\"二姐姐请看，这裹布的针脚是姑苏双面绣法。\"宝玉用长竿挑开襁褓，青铜齿轮滚落青砖，齿纹与《火龙经》残页上的图示严丝合缝。

黛玉蹲身细看齿轮轴心，暗红锈迹里嵌着半粒珍珠：\"这是南洋走盘珠，去年贵妃娘娘赏给琏二奶奶的。\"宝钗忽然按住太阳穴，太医匆匆赶来时，她腕间金痕已渗出黑血。银针探入皮下三寸，挑出的金丝在盐水中舒展成安南文字：\"盐铁因果，廿年轮回。\"

三更梆子响过，黛玉裹着玄色斗篷登上乌篷船。老艄公是林如海旧部，竹篙一点便拐进支流：\"应天官纸坊上月换了东家，运货船吃水线深得反常。\"船近码头时，黛玉看见灯笼映出\"北静王府\"的徽记。

翻墙潜入纸坊后院，蒸煮桑皮的大锅正泛着靛蓝泡沫。宝玉用显微镜细看浆液，低呼：\"这不是普通染料，是辽东乌头混着安南靛草！\"暗处忽传来脚步声，黛玉拉着宝玉躲进柴垛，听见监工呵斥：\"明日卯时前，这批夹层纸必须送到扬州盐运司！\"

五更天回府，探春已在荣禧堂等候多时。她展开半张泛黄盐引，边缘锯齿与贡院金箔完全契合：\"这是二十年前林大人签发的盐引，本该在扬州兑付，却出现在凤姐姐的妆奁夹层。\"

王熙凤掀帘而入时，翡翠耳坠晃出泠泠寒光：\"姑娘们夜游好兴致。\"她葱指划过盐引编号，忽然冷笑，\"当年为筹办省亲别墅，暂借了盐道衙门十万两银子。\"黛玉垂眸不语——那盐引背面分明有父亲朱批：\"此引有诈，切莫兑付。\"

惊雷劈开天幕时，三千墨卷在贡院积水中漂浮舒展。黛玉立在明远楼前，看着靛蓝纹路拼出扬州八大盐仓方位。李守仁在雨中狂笑：\"林如海当年断我财路，今日他女儿倒成了揭案人！\"官差破门而入的瞬间，他怀中的安南密函飘落，赫然盖着贾政的私章。

宝钗在回廊下展开《盐政疏议》，泛黄纸页上的婴孩脚印浸着朱砂。二十年前被调换的盐课银子，此刻正在暴雨中化作血水，沿着贡院沟渠流向秦淮河。更鼓声里，黛玉将碎金箔扫入青瓷罐，远处枷锁声与槐花落地的簌簌声渐渐混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