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烬未央卷 第121章 绣户蛛丝缠旧恨

芒种时节的细雨斜侵潇湘馆，黛玉倚着茜纱窗轻嗅鎏金香炉。炉灰中未燃尽的暹罗香泛着靛蓝幽光，与三年前父亲棺椁前那炷香如出一辙。紫鹃掀帘进来，怀中锦匣\"咔嗒\"作响：\"姑娘要的旧年账本，竟在琏二爷外书房梁上寻得。\"

宝玉翻窗而入，雀金裘下掖着半卷泛黄舆图：\"你瞧这暗渠走向！\"他指尖划过秦淮河支流标记，\"当年沉盐船的位置，正对北静王府别院后门。\"黛玉用银剪挑开账本装订线，桑皮纸夹层簌簌落下灰白粉末，遇着香灰\"嗤\"地腾起青烟。

宝钗恰在此时送来参汤，虾须镯碰着案头盐罐：\"这粉末是岭南火山灰，上月凤姐姐陪房采买的货单上...\"话音未落，外头忽传来哭喊声——周瑞家的吊死在仪门外老槐树上，足尖悬着的紫檀算盘珠，排列恰是盐引编号。

栖霞寺的晨钟荡开山间薄雾，黛玉跪在大雄宝殿蒲团上。供桌缝隙透出半截靛蓝经幡，宝钗用银簪挑开时，带出张泛着海腥气的安南纸笺。宝玉以西洋镜细看，笺上水印竟是林如海任盐政时的官印拓纹。

\"施主小心！\"跛脚僧人忽然撞开殿门，手中木鱼掷向黛玉身后。箭矢钉入经幡刹那，僧人已气绝倒地。探春掀开他破衲衣，后背烙着\"敏\"字火印——与贡院石碑血书笔锋全然相同。

归途马车颠簸，黛玉耳后莲纹骤如针扎。掀帘见山道旁新坟飘着纸钱，碑文赫然刻着\"贾门周氏\"，立碑日期却是三日前。紫鹃颤声道：\"周瑞家的分明今晨才...\"

潇湘馆的菱花镜蒙着薄尘，黛玉将染血经幡铺展妆台。乌头汁浸润处，安南文字渐次浮现：\"甲戌年腊月廿三，八大仓。\"宝钗褪下金镶玉镯，内侧波浪纹与经幡边角严丝合缝：\"这是薛家当铺二十年前收的绝当物。\"

宝玉夤夜翻墙而入，怀中油纸包着半截焦木：\"库房废墟里寻得的，你闻这焦味...\"黛玉以盐粒洒之，靛蓝火苗倏忽腾起，竟是掺了暹罗硝石的乌头灰。窗外忽有瓦片碎裂声，探春擎剑追出，拾回半块带齿痕的翡翠佩——与甲戌年沉船遗物同出一辙。

贾母寿宴上，王夫人亲自捧来白玉观音。黛玉瞥见莲花座底暗红纹路，忽想起父亲遗物中的血衣残片。宝玉假意失手打翻酒壶，琼浆泼洒处，观音掌心\"卍\"字纹竟渗出靛蓝汁液。

\"这酒...\"宝钗银簪瞬间乌黑。凤姐笑着打圆场，翡翠耳坠晃出泠泠寒光：\"宝兄弟愈发毛躁了。\"黛玉却盯着她袖口金线——双股捻金法绣的浪花纹，与漕帮令符图案分毫不差。

戏台上忽传来裂帛声，小生手中玉带钩崩出半卷密函。贾政起身时带翻案几，官袍下露出带硝石味的火折——正是库房失火现场遗留之物。

大观园东北角的古井结着薄冰，宝玉用铁钎破开水面。浮冰下乌木匣缠满水藻，黛玉以银剪挑开锁扣，里头《盐政疏议》残页正被盐卤蚀出蜂窝孔洞。宝钗用雪浪纸拓印，墨迹游移显出安南文字：\"火耗三成，腊月交割。\"

探春忽指井壁苔痕：\"这抓痕...是女子指甲所留！\"众人合力吊起石栏，青砖缝隙嵌着半枚金镶玉耳坠——与王夫人除夕夜遗失的那只恰好成对。黛玉耳后莲纹骤然刺痛，想起父亲遗书中\"盐政崩坏，祸起萧墙\"八字。

潇湘馆的烛泪滴在泛黄诗帕上，黛玉忽觉帕角针脚有异。拆开双面绣夹层，竟藏着半幅染血襁褓。宝玉用显微镜细看，金线里缠着辽东乌头丝：\"这针法是凤姐姐独有的倒钩绣！\"

宝钗夤夜叩门，怀中锦盒盛着带齿痕的翡翠环佩：\"薛家掌柜招认，这是二十年前典当的死当。\"黛玉将环佩浸入盐水，翡翠纹理浮出蝇头小楷：\"盐铁易主日，血染金陵时。\"更鼓声中忽传来尖叫——凤姐院中惊现周瑞家的绣鞋，鞋底沾着古井特有的赤壤。

贾母小佛堂的檀香无风自灭，黛玉跪在蒲团上凝视鎏金佛像。烛泪滴落处，莲花座底露出半截靛蓝信笺。宝玉用银匙撬开底座，取出林如海绝笔：\"吾女若见此书，贾府危矣。\"

探春掀帘进来，手中《金刚经》扉页夹着漕帮名册：\"老太太每逢甲戌年忌日，都要焚化三船暹罗香！\"黛玉耳后莲纹骤然蔓延至颈侧，宝钗银针挑出乌头毒丝：\"这毒...竟种了三年有余！\"

芒种后三日的秦淮河飘着冥纸，黛玉立在查封的北静王府码头。官差从沉船中打捞起带\"敏\"字烙印的火炮，与贡院暗渠零件严丝合扣。宝玉展开漕帮密图，八大盐仓位置竟与大观园布局暗合。

荣禧堂内青烟缭绕，贾母将林如海官印投入火盆。黛玉拾起灰烬中的金箔，遇水显出父亲遗训：\"墨毒易解，心局难破。\"暮色中细雨如愁，她望着被押走的凤姐，翡翠耳坠在囚车中晃出最后一点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