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烬未央卷 第61章 残荷听雨证因果

寅时的雨丝缠着佛前青烟，妙玉跪在蒲团上的影子被长明灯拉得老长。黛玉蜷在经幡堆里咳嗽，掌心血迹在素绢上洇出残荷形状。忽听得后殿木鱼声顿住，铜磬嗡鸣里混着刀鞘刮过门框的刺响。

\"施主该换药了。\"妙玉托着粗瓷碗进来，腕间旧疤被烛火照得发亮。宝玉接过药碗时，瞥见碗底未洗净的朱砂，竟与宗祠血书的印泥同色。窗纸突然破了个洞，半枚带血的铜钱滚进来，正落在黛玉昨日遗落的翡翠耳坠旁。

卯时雨歇，宝玉在古井边打水。辘轳转动的吱呀声里，井底忽然传来金玉相击之音。麻绳末端拴着的木桶撞上硬物，提上来时桶壁粘着片鎏金残片——纹样竟与宁府祠堂被毁的金匾同源。井水倒映着残破的飞檐，忽然泛起血色涟漪，惊得他连退三步。

\"二爷当心！\"茗烟从柏树后闪出，怀里抱着个油纸包。里头账册被井水浸透，却仍能辨出\"景和二年铜雀台修缮\"条目，经手人处按着贾敏出嫁前的指印。黛玉接过残页时，腕间翡翠镯子突然迸裂，玉屑在晨光中化作三百点金星。

辰时三刻，妙玉在藏经阁拂拭经卷。忽见《地藏经》书脊裂开道细缝，抽出张泛黄婚书。黛玉认出贾敏字迹：\"今将薛氏宝钗许与东宫...\"后文被血迹遮盖，纸角印着半枚朱雀纹，与薛家老宅井底金锭的印记严丝合缝。

\"施主请看这里。\"妙玉撬开佛龛底板，暗格里躺着把生锈钥匙。宝玉接过时，掌心突然刺痛——钥匙柄端的螭纹竟与他胎记形状相同。铜锁开启的刹那，经卷轰然倒塌，露出墙洞中尘封的乌木匣，匣面刀痕交错如三百冤魂的抓痕。

巳时暴雨突至，黛玉在匣中发现贾敏遗书。松烟墨迹被泪水洇开：\"吾儿见字时，贾府气数已尽。当年铜雀台下三百口鎏金棺，葬的俱是知晓东宫秘辛之人...\"残页夹着缕婴孩胎发，系着的红绳与宝玉项圈金锁同色。

妙玉煮茶时失手打翻红泥炉，炭火在青砖地上烧出蜿蜒痕迹。宝玉俯身去救，见焦痕竟与密道图暗合，指向大观园葬花冢。炉灰里滚出粒蜜蜡佛珠，中空处藏着的金箔上，\"忠顺王府\"印鉴正在余热中扭曲变形。

未时，追兵的马蹄声惊飞柏树寒鸦。黛玉藏身佛像后的瞬间，瞥见妙玉腕间旧疤下隐隐现出朱雀纹。锦衣卫千户的绣春刀劈开供桌，香灰飞扬间露出暗格中的玄铁令牌——与贾政密室所藏正是雌雄一对。

\"好个佛门净地！\"千户抬脚碾碎功德簿，纸页间飘落的度牒上，妙玉画像旁赫然写着\"废太子乳娘王氏\"。黛玉攥紧袖中残页，终于明白水月庵的檀香为何总混着血腥——那日王熙凤呕出的钥匙，原是要开这口镇着三百冤魂的锁。

申时三刻，宝玉引开追兵跌入荷塘。腐叶下的鎏金箱盖突然掀开，三百具白骨齐齐伸出手臂。他挣扎时抓住半截玉带钩，钩身\"弑兄\"二字刺破掌心，血滴在白骨额间竟显出新字：\"贾源弑弟夺爵\"。

酉时暮鼓声中，黛玉在藏经阁顶发现暗室。积灰的妆奁里躺着支金累丝凤钗，与元春省亲时戴的九尾凤钗形制相同，只是凤目嵌着的东珠早已换成带血的铜钱。匣底婚书墨迹犹新：\"贾门元春许配废太子为侧妃...\"

戌时掌灯，妙玉被缚在银杏树下。锦衣卫撕开她中衣时，背上刺青显出血色朱雀。黛玉忽然想起那日宝钗更衣时惊鸿一瞥的纹身，原来薛王两家女子生来便要烙这囚徒印记。老树突然倾倒，树根缠着的鎏金匣里，二十万两官银借据正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子夜惊雷劈开藏经阁，宝玉拖着断腿爬向黛玉。瓦砾堆里散落的佛经突然无风自动，泛黄纸页拼出贾代善临终景象：白发老者将虎符塞进襁褓，婴孩胸口金锁刻着\"莫失莫忘\"——正是宝玉自幼佩戴之物。

五更天，追兵的火把围住水月庵。黛玉倚着残碑咳嗽，血沫星子溅在碑文\"因果轮回\"四字上。宝玉忽然夺过绣春刀，刀光闪过时腕间金锁应声而断：\"好妹妹，原来你我才是那三百冤魂的活祭...\"锁芯滚出的东珠里，蜷缩着景和二年的废太子血诏。

晨光刺破乌云时，忠顺王的马蹄踏碎庵门。妙玉突然挣断绳索，佛珠弹进香炉引燃地窖火药。黛玉在轰鸣中看见宝玉最后的笑，一如那年共读《西厢》时的少年模样。三百口鎏金棺从火光中升起，棺盖朱雀纹在朝阳里泣血，将二十载冤孽烧成灰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