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栖月回来后,先带着【假面】众人闯了会总部。
审讯室内,陈麓看着归来的【假面】和【命途】,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作沉重的叹息。
“你们还是回来了。你们不死,祂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孙田屏几步上前,猛地拍在桌上:“你把我们引入死局,就是为了讨好那些外神?亏你几十年的老守夜人,就悟出这么个道理?”
“你们不懂……我是在救更多的人。”
赵薇薇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救更多的人?用我们的命去换?我们不是人?!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怕死吗?
怕啊。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的凡人。
特殊小队的每个人,乃至所有守夜人,谁不是**凡胎?
只不过,他们选择走上这条守护之路罢了。
哪怕是被这片土地背叛,在归来时,看见危机降临,他们依然选择并肩而立,一起对抗外神。
陈麓摇头道:“那是必须的代价。”
“我去你的代价!谁给你的权力决定谁该牺牲?我们豁出命守护的大夏,就是让你这么糟践的?!”
赵薇薇的泪水在眼眶打转,那些刻意遗忘的恐惧突然翻涌而上,让她的语气逐渐哽咽。
“我们也是人!我们流血流汗,不是为了让你轻飘飘一句‘代价’就打发我们去送死!
“我们、我们也想活着……想看着明天的太阳……想回家……”
陈麓忽然苦笑一声:“我没办法……我没有办法啊!我要救大夏!你们知道祂们有多么强大吗?!知道迷雾中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地球吗?!祂们无处不在!祂们……”
“够了。”王免忽地打断了老人的疯言疯语。
自从融合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后,他的眼中多了份沉淀千年的沧桑。
他清楚克苏鲁的恐怖,也明白人类胜算的渺茫。
但,渺小就该屈膝吗?
“你真以为下跪讨来的和平,就是真的和平吗?不是的,陈麓……”
王免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审讯室静了下来。
若是以前的他,还会尊称对方一声“陈老”。
但现在,那些尊敬早已因那背叛而破碎。
他能理解老人恐惧背后的苦心,明白那颗想要大夏安好的心。
正因理解,才无法认同,更无法原谅。
“跪来的和平,终究是虚妄。
因为祂们强大,所以就要用同胞的血肉去喂饱祂们?
因为祂们强大,所以要永远跪着臣服?
用命献祭而来的和平,最后成全了谁?”
王免抬手按在胸口,感受到从死亡逃脱的心脏,正在强有力地跳动。
“我们流的每一滴血,都该是为了站着活下去,而不是学习如何跪得更标准。”
看见渺小的同时,他也看见,在少女编织的众生归途中——
希望,即将燎原。
是的,他们渺小如蝼蚁。
但蝼蚁尚能溃堤。
王免望向窗外。
距离神战结束的第六个小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又一个明天。
老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记忆突然倒带回几十年前的黄昏。
泛黄的老照片上,他与战友们并肩而战,背后是用炭笔写下的誓言:
[守夜人的终极目标:愿后人不必再战。]
他忽然捂住脑袋,手指死死插入发中,紧抓着头皮。
“不该是这样的……”
“不管有多少人、多少神,结局都是一样的,祂们太强大了,对祂们来说而我们……不过是蚍蜉罢了,人类没有胜算……”
巫栖月站在人群之后,安静地注视着陈麓。
早在来这里之前,她从叶梵口中听到了陈麓的供述。
如今,【门之钥】降下迷雾,确实是因为她的干涉——她遮蔽了祂的视线,篡改了既定的命运,迫使祂震怒之下崩碎自身,以迷雾吞噬地球作为报复,反抗命线。
千年来,她步步为营。
即便手握命线,她仍谨慎推演每一个可能的未来,确保众生始终立于金字塔之巅。
若她不激怒【门之钥】,若不逼得祂自毁释放迷雾……人类的胜算,将更加渺茫。
她轻叹一声,几步上前:“陈麓,陈阳荣告诉你的话不止那些,对吧。他还说了什么?”
陈麓忽然冷静下来,目光落在巫栖月身上:“祂们想要封印你……要彻底…抹除你的存在……”
“对的,陈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巫栖月缓缓说道:“我对祂们有威胁,而这份威胁让祂们恐惧。
祂们的恐惧,就是人类的胜算。”
陈麓突然瞪大眼睛。
他看见——少女身后浮现出无数交错的金线,每一根都连着万里山河,每一根都系着芸芸众生。
那是比神明更古老的权柄,是连克苏鲁都忌惮的力量。
“不管过去的你们怎么看我,但从今天起,只要我活着,只要这命线不断,我就不会让人类的膝盖跪下。
大夏会胜利、人类也会胜利。”
众生棋盘上,她是唯一能够执棋之人。
她执掌命运丝线,编织人类存续的罗网。
执子千年,落子无悔。
“人类,绝不该主动屈膝。”
“只要有一个人奋起反抗,局势就不会是无解。”
老人的瞳孔骤缩,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似是灵魂正被一寸寸撕开。
他在痛苦,不是因为死亡将至,而是终于看清自己犯下的罪。
巫栖月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既无怜悯,也无快意。
她的指尖轻轻一勾,数道命线缠绕在陈麓身上,又骤然收紧。
“咔嚓——”
一声轻响,像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又像是……某种枷锁被粉碎。
陈麓的瞳孔彻底失去焦距,身体缓缓向前倾倒,最终重重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
以一个近乎赎罪的姿态。
灯光直射,映出他眼角未干的泪痕。
【假面】众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并非阻止。
没有怜悯,没有欢呼。
只有沉淀了太久的疲惫与释然。
窗外,朝阳终于挣脱地平线束缚。
金色的晨光洒进审讯室,慢慢爬上陈麓的尸体,最终,停在巫栖月脚边。
天,亮了。
而少女始终立于阴影与光明的交界,静观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