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者说 第3章 五峰山中

小烈原本不叫小烈，老爹给他起得大号叫作冰韦容，只是山中矿区的孩子欺他从不言语，所以都叫他病喑子，只有白鹿小姐怜他孤苦无依，夸他是乌蒙五峰中最厉害也是年纪最小的猎手，唤他作“小烈”，于是他便成了小烈！

当然白鹿姑娘本名也不叫白鹿，她原名叫作白玉舒，是五峰号掌柜的独生女。五峰号是剑南道最知名历史最久的百年铸号，擅长用五峰山中独有的龙鳞铁锻造护甲，五峰龙鳞铠是无数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护具，曾被称为诸夏第一防！五峰号原是诸夏五大铸号之一，虽居末位，但仍是声名显赫，可惜在五十年前的天门之乱中站错了队，被判为蜀逆同党，最后虽未被朝廷抄家封号，但也受到各方打压，从此一蹶不振。不过即便家道中落，剑南道五峰号白家也是曲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玉舒小姐更是掌门人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最为难得的是白鹿小姐没有半点豪门子弟的恶习，待人和蔼可亲，从不看轻、侮辱任何人，对所有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面带微笑，小小年纪就被曲州民众称作五峰玉花。

小烈的老爹十年前来到曲州，为了讨一块栖身之所，从山中抓了一只小白鹿送给玉舒姑娘当作生辰礼物。也因此顺理成章地在五峰山中住下，还从五峰号谋得职位，充当猎手，为山中采矿的工人驱赶野兽。玉舒姑娘心疼冰韦容从小没有娘亲照顾，于是和孩子们一起玩耍时常常把小韦容带在身边，不许别人欺负他。两人常常在五峰山中牵着白鹿，采采野果，抓抓虫子，趟着清冽的山泉捉鱼捉虾，爬着参天古树掏蛋抓鸟，一玩便是一整天。和白鹿小姐在一起的时光是小烈最快乐的日子，即使是现在他在梦中也能时常见到白鹿小姐天真烂漫的笑颜。

可惜在五峰号老庄主病逝之后，白鹿小姐便很少来山中陪他玩耍了。随着山中龙鳞铁矿的枯竭，采矿场也渐渐荒废，矿工们带着家眷纷纷离开满是疮痍的五峰山，只有小烈和老爹两人依旧守着空荡荡的大山。三年前，老爹病逝，大山中就只留下了小烈一人，幸而白鹿小姐一得空便偷偷遛出来看望这位青梅竹马，为他带些日用品、好吃食，与他谈天说地，若不是望着白鹿小姐那小鹿一般清澈灵动的眼眸，小烈这几年几乎要忘了开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一个月前，白鹿小姐再次偷跑出来，哭着央求小烈带她去京城，说是母亲给她安排了一桩婚事，她宁死不从，母亲把她禁足锁在房中，成亲之前都不准她离开房门半步！可还未等二人收拾好行囊，讨论出神都洛邑究竟在哪个方向，白鹿小姐就被家人抓了回去。那是小烈第二次见到她哭泣，上一次还是白鹿小姐父亲病故之时，而这一次他不仅在白鹿小姐眼中看到了悲伤，更多的则是气愤与不甘！

于是小烈决定，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把白鹿小姐救出来，助她脱离苦海！

小烈在山中飞快地穿行着，十年来，他几乎摸透了五峰山的每一条小路，即使山路崎岖坎坷，但在他脚下依然如履平地。龙鳞矿场虽只废弃六七年，却已被荒草覆盖得辨不出往日人头攒动的模样了。在矿场的最深处，五峰山的背面有几处最古老的矿洞，小烈从山崖边小心缒下来，来到半山腰上的一处洞口。洞口狭小幽深，同老爹描述的一模一样。小烈弯腰侧身小心翼翼地在洞中前行，大约半个时辰才来到了洞穴的尽头。小烈心中忐忑地伸手向前方的石壁探去，果然如老爹所说一样，浑然天成的黝黑石壁却是水汪汪的一处幻象。

“老爹保佑，请务必让我找到洞天内的神仙伯伯，请他帮我救出白鹿小姐！”小烈心中默默祈祷，将老爹所说的洞天内凶险无比的话语尽数抛在脑后，义无反顾地踏进了洞天。

白光一闪，眼前瞬间豁然开朗，洞天内是一处幽深的山谷，山谷中树林茂密非常，两侧的山壁高不可攀，就算透过层层树木向上望去能看见晴朗的天空，却看不到山峰的顶端。小烈按照老爹所教的方法，从怀中拿出一只木质小瓶，在瓶内取出一只鸣螺，将它埋在洞天的入口旁。这样就能靠瓶中的另一只鸣螺引路，即使走得再远也能寻到来时的入口！虽忘了自己小时候何时曾进入过此处世外洞天，但他脑海中依稀有印象，只要沿着面前这条林中小路一直走，便能见到老爹在这里搭建的草屋。

果然走了一会便来到一处林中空地，前面正是老爹多年前搭建草房，只是这无人居住的废弃旧屋此时怎还冒着炊烟？！他忙快走两步，奔到屋后！屋后空地上，一人正烧着柴火，烤着几只不知名的小兽，正要大快朵颐。见到小烈突然出现，那人也是一惊，接着喜上眉梢地大叫道：“小兄弟，你莫非是冰哥的骨肉！”

那人头上只有寸许的短发，剑眉长脸，高鼻阔唇，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旧衣，小烈看着依稀眼熟，好像是老爹以前的衣物。小烈身为猎手记性极佳，尤其是对人过目不忘，可这人却是从未见过，既不是曲州的山货商人，更不是以前的矿场工匠。

小烈满脸警戒地后退一步，以手语比道：“你是何人？”

那人却只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嘴中嘟囔着“不太像啊，是不是啊”这类的胡话，见小烈比出手语，他也用手语答道：“你的父亲可是姓冰！”比划完，见小烈愈发紧张，连腰间的石刀都拔了出来，忙面带微笑，扮成和蔼可亲的怪叔叔模样，比划道：“小朋友，你莫怕，我与你父亲是好兄弟！我绝无恶意！”说着摊开双臂示意自己身上没藏武器，接着比划道，“我叫唐行，来自通天阁！你父亲在哪，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一位唐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