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者说 第3章 蛛丝马迹

李晛被带到魏府时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此时莫说酒劲儿了，连一肚子的吃食都消化得一干二净了，跑了半个时辰真的是又累又饿。可当他看到一脸愁容、苦着脸的韩县尉时，原本要脱口而出的牢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这韩县尉平日里就尖酸刻薄，对民对官两副面孔，辖区里的百姓鲜有不在背地里骂他的，此时见他愁云惨淡的模样，心里偷笑不止可表面上却不敢不装得万分恭敬，生怕触了他的霉头，让他找到由头拿自己撒气。

“你叫什么？”韩栋将李晛领到魏大户家的书房门口问道。

“在下李晛，本是神都人士，后来…”

李晛话未说完，便被韩栋挥手打断，他冷冷地问道：“你便是最后一个见到魏大人的吧？”

李晛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作答。

“换个说法，你今天中午离开魏宅的时候，魏大人他是否还活着？”

“是，是，是！小人走得时候，老管家也在场，魏大人活得好好的呢，他还嘱咐老管家送我些吃食带走呢！不过小人嫌熟制的菜肴不好保管，便请老管家拿了些米面菜蔬给我！”

“哦，那你随我来！”韩栋一招手，带着李晛走进了书房，指着坐在椅子上已僵死多时的魏大户说道，“你看看这魏大人身上与你之前所见可有什么不同？”

李晛生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尸体，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得够呛，不过好在魏大户面带微笑，遗容算不得狰狞，他才能勉强坚持住，未被吓得昏死过去。

“小的，小的仔仔…细细看过了，魏大人，他…他衣着穿戴与之前并无两样。”李晛怕得声音颤抖地答道。

“你再仔细瞅瞅！啊，对了，你再看看这书房之内与之前有什么变化吗？”

“嗯！”李晛习画多年，善于观察，且过目不忘，此时稍微平稳的心境，仔细观察书房布置，片刻后说道：“若说变化，小人眼拙只找出来一处！就是今早送过来的这副画！魏大人对小人的画作颇为赏识，将它挂在了书桌正对面的墙上。”

“唉~”韩栋长叹口气，心想完蛋了，又没线索了，自己怕是要当定那戴冠郎了！

“怪也怪在小人的这幅画上，没想到魏大人竟把自己画入了画中。”李晛指着墙上的那幅竹林图，接着说道。

“什么？！”

“韩大人您看，这竹林中的紫衣人是不是和已故的魏大人有几分相像？”

韩栋忙定睛观瞧，果然画中的竹林内隐隐站着一位紫衣老者，那身形衣衫的确与魏大户有几分相像。韩栋脑海中似乎猛然记起了什么，问道：“这小人不是你画的？”

李晛摇摇头说道：“在下专攻山水竹石，画作里连只竹虫青蛙都不曾有，更别提人物了！在下的画中一向只容得下天地山水！”

“哦？那你说这画中的小人是魏大户自己画上去的喽？”

“这个在下不好说是谁画得，反正绝不会是小人！”李晛斩钉截铁地说道，一提到作画，他便莫名生出一股傲气，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

韩栋闻言忙唤来一旁待命的老管家，问道：“魏大人下午可在这书房中作画？”

“这…”老管家犹豫片刻说道，“该是没有吧，这画是上午小人帮忙挂上的，此刻看着不像摘下来过。再者大人房中藏有魏家上下的账目，所以以防万一，为了避免颜料污染账本，书房内并未有作画的颜料和画笔，这些东西一般放于偏室，大人什么时候要作画了，才会唤我取出来使用。而且我家大人一般画画也不在这间书房的。”

“哦，那魏大人昨日可曾问你要过颜料画笔？”

“不曾啊，老爷这下午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未再呼唤过小的。”

“那这画中人是哪个画得？”韩栋灵机一动，自觉发现了凶手的蛛丝马迹，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李晛，你可曾卖过画给城中的布商陶员外、做木材生意的商员外、欧阳主簿和刘老御史？”韩栋抱着一丝侥幸，随口问道。

“尊贤坊的欧阳主簿和刘老御史倒是都买过在下的画。”

“好，好，好！”韩栋一把抓住李晛，对着手下说道，“吩咐仵作仔细检查魏大人的尸体，还有把这墙上的画给我带回府衙！”说完便拽着李晛狂奔而去。

出了魏府，韩栋便带着李晛坐上马车，陪着他跑遍了白玉京中受“笑阎王”所害的其他四家，果然都在死者的书房之中找到了李晛的画作。经过李晛的仔细核对，所有画作也同魏家的一样，在原本只有山水竹石的画中凭空多了一人，而且这人的衣着打扮与死者死前极为相似。

此时天早已大亮，韩栋奔走忙碌了一夜却丝毫未感觉困倦，反而因为发现了不得了的线索而兴奋不已。他见身旁的李晛已累得上下眼皮打个不停，便嘱咐他先回家歇息，但勿要走远，自己有事问询要随叫随到。

李晛哪敢说个不字，忙不迭应承下来，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地挪回了自家老宅。他这一夜几乎逛遍了整座白玉京，即使腹中饥饿难耐，但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到家也未吃上口饭充饥，挨着床边便困得倒头便睡。

梦里他依稀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神都洛邑，在华丽宽阔的宫殿中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献给了皇上。四位衣着华丽的内侍徐徐将他的画作展开，皇上一边欣赏一边赞不绝口。天下之主带着十分的赞许看着自己，圣手一挥便封自己做了天下第一画师，而且还免去了父母身负之罪。十年未曾相见，父亲、母亲以及一众家人都纷纷涌向自己。大家抱着一团互诉衷肠，泪流满面。可就在众人感伤之际，自己的那幅最得意的画作突然发出一道旋风将正欣赏着画作的当今圣上吸进了画里！场面顿时大乱，不知是谁在大喊抓刺客啦，有人谋害圣上啦，身边的家人们忽地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队队铁甲卫士，他们举起银光闪闪的长刀，狠狠地向自己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