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者说 第24章 坚如磐石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从天而降的大片火焰，差点连倚墙而立的王刺史一并吞没。幸而他经过片刻的歇息，气力已恢复了小半，危急关头及时避开热浪，这才堪堪躲过回禄之灾。

陶员外狞笑着盯着烈焰，虽站在原地停止了攻击，但口中仍不停颂念，而随着他的颂念，那团烈焰兀自不停地变幻颜色，发出的火光也愈发夺目耀眼。

“果满大侠！”望着眼前被滚滚烈焰死死包裹着的果满，王刺史不由得担心地惊呼道。

他话音刚落，却听“轰”地一声巨响，庞大的炎团瞬间瓦解，爆散出千万火花，须臾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只在名贵红木地板上留下了一团焦黑的印记，印记上隐隐闪烁着星星红点。而刚刚还身陷火海的果满却是毫发未损，就连穿着的衣裤也没烧坏半分！

陶员外再也难掩惊讶，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什么武功竟能抵挡拜火教唤火术降下的净罪真炎？！”陶员外的这招唤火术乃是拜火教中的秘辛绝学，在教中只有长老级别的高手才能习得。此招绝学通过颂念教内秘传经文以沟通拜火教供奉的光明之神，出其不意间降下净罪真炎消灭敌人。陶员外几十年间用这唤火之术御敌无数未曾败绩，即便是功力远胜于自己的敌人，面对这毫无征兆从天而降的业火也是绝难幸免的！

“老夫若是二十年前遇到的是你，想来亦难幸免！”果满沉声说道。他青年时艺成下山，初入江湖，几年之间绝无败绩，正心中渐生自满，以为天下高手不过如此时，却遇见了一名拜火教的高手。当时那人手下留情，不想伤及他的性命，及时收回了唤火之术，果满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小命。不过他生平第一次惨败，心中自是万分不服。他的恩师绰号“七宝僧”，乃是称赞他以一己之力，融会贯通了数门释教绝学。果满下山之时，说精通倒算不上，但也将“七宝僧”传授的诸般技艺都捻熟于心了。经此一败，他便寻了处僻静山谷，潜心修行，直至将师父所传授的数门绝技尽数精通才破关出山。他不再遵循师父的法旨行侠仗义、扶弱济贫，而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门心思地寻找那位拜火教高手，想要找回场子，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如狂人一般遍寻诸夏两年，才终于又遇到了那名拜火教高手，不料甫一交手，那炙热的温度甫一接触肌肤，他心底的恐惧便油然而生，瞬时就败得溃不成军。这次那拜火教高手见他如此紧逼，状若癫狂，也再不手下留情，要不是果满修行一年功力突飞猛进，当时便要死在这净罪真炎之中。

他虽侥幸逃脱，但伤得极重，再不敢出世闯荡，灰溜溜地躲进了师父隐居的山谷。半年之后伤势虽养好了，但心病难医，从此一蹶不振。歇斯底里地整日翻找典籍，想要寻出能匹敌唤火之术的绝招，但始终是一无所获。直到那日，在他的恩师七宝僧涅盘之际，将果满唤到座前。

师父眯缝着眼，轻轻地握住他的双手，气息微弱地说道：“痴儿，为师断绝凡尘不问世事多年了，自以为佛法通透，身若莲花不沾俗尘，可在这形神湮灭之际，心里却仍放不下你啊！”老人说着虚弱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烛火，“痴儿，你瞧这烛火莹莹一点，暗夜之中却能引无数蠓虫、飞蛾奔赴其中，落得灰飞烟灭；而你只两指一捏便可将其熄灭。山火熊熊，焚尽山中树木走兽，却伤不到山中顽石一块！心念所至，形神俱成！愿做飞蛾，还是顽石皆在你一念之间！”语罢便溘然离世。

果满由此才真正悟道，心中再无杂念，舍弃一身奇功，只专注一门，将金刚般若功练至极致。等他再次破关出山，心中已没有了狂妄的好胜之心，也不再去怀着执念寻找当日打败自己的拜火教高手了。

如今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唤火之术，果满心中静如止水，金刚般若功瞬间发动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化成了坚不可摧的须弥山，业火再旺，不灭顽石！

“可惜，你遇到的却是二十年后的我！”果满话音刚落，接着便踏前一步，弓步向前一拳挥出轰向陶员外。陶员外本以为这一拳会势如山崩咆哮攻来，不料两人相距五尺不到，却几乎察觉不到半点劲气袭来。但果满刚刚轻松破解了自己的唤火术，陶员外依旧不敢怠慢，正想闪身避开，却发觉自身气机竟已被对手这一拳死死锁住，整个身形都动弹不得！人性里本能的恐惧瞬间涌上了心头，待到周身发抖之际，果满这一拳已打在了他的心口！

慌乱中陶员外双臂交叉护住心脉，周身真气全都凝聚在双手，想要挡住这致命一击。就在他双臂接触果满右拳的瞬间，一股沛然真气便暖暖地袭来，自身的真气屏障如同暖阳下的碎雪瞬间融化，如同沐浴在春风中自己整个身子都暖洋洋地酥软开来。

“砰！”地一声闷响，在王刺史眼中，陶员外站在原地身形未动，只挨了果满平平无奇的一拳，便周身爆起一团血雾，接着就如同一摊烂泥般仰倒在地。直到倒地之后，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王大人，你伤势如何？”果满一拳轰出，再不去看瘫在地上骨断筋折的陶员外，而是转身来到王刺史身边，将一脸惊恐的王刺史扶住。他掌中输出一股真气探入王刺史体内，发觉他只是力竭而已，未受到严重的内伤，这才松了口气。双掌一拍，给了个暗号，藏在楼下的小烈也应声现身。

小烈一上来，就要向着王刺史施礼致歉，却被王刺史一把拦下，他死里逃生，此刻心中仍是惊喜参半，托着小烈的双手，说道：“冰大侠，咱们江湖中人干嘛管它官场的繁文缛节作甚！不说你二位这次救了王某人的小命，就说这次咱们能抓到真凶，为白玉京中百姓除害，身为白玉京一州之长的在下才更应该给二位叩头谢恩啊！”

或许是罪魁祸首伤重力竭，蛊毒失去了控制，又或者就单纯是蛊毒毒性已过，此刻瘫倒在地的诸位大人们也逐个醒转了过来。他们哼哼唧唧地睁眼起身，见到雅筑内一片狼藉：地上不成人形的一摊血肉、似被烈火烧灼过的地面，以及地上仿佛是被攻城巨锤凿开巨大的窟窿，心里不由得万分奇怪，正想走上前同王刺史问个明白。却听到地上那摊血肉发出了声响，那声音含糊不清，似是在说：“千人一眼，万人一心，圣神归墟，乐土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