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玖语斜睨了一眼旁边的骆老太太,果然,那老太太对亲侄子流露出的心疼,可比对她这个孙女真切多了。
“原来是亲戚啊,夜侍卫快放手,放手。”骆玖语假意有些惧怕地说道。
夜雨这才松开手,将那贾掌柜推倒在地。
“哎呦,大宝。”骆老太太扶不起这个肥胖的侄子,只能在一旁心疼地叫个不停。
那被称作“大宝”的贾掌柜满脸怨气,敢怒不敢言,只恨恨地瞪着夜雨。
那表情,倒是与他的姑母如出一辙。
“既然账本都带来了,那就劳烦诸位开始查账吧?”
夜雨冷冷地开口吩咐,转而又瞥了一眼地上瞪着他的贾掌柜,补充道,“先从这位肥掌柜开始吧!”
“噗——”
堂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不少人都笑出了声。
唯有骆老太太和她的侄子满心受伤。
贾掌柜一听要先查他的账,也顾不上疼痛,低声狡辩。
“我,我的账,都是手下人记的,许是、许是有不准确的地方。”
他虽脑袋愚笨,却也深谙耍赖之道。
万一出了纰漏,只需推给手下人便是,还有姑母撑腰,他怕什么。
这时,那边站着的司会之中,走出一位温文尔雅的老先生。
他语气平和,面色却十分冷淡地回道。
“无妨,这位贾掌柜只需将账本交予我等,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我们便能算出铺面的开支进账。即便中间有纰漏,也能查得清清楚楚。至于之后如何处置,那便是夜雨侍卫的事情了。”
这位老先生虽身为司会,却周身散发着文人雅士的气质。
骆玖语瞧了一眼,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再看老先生旁边那位,她倒是真熟悉,那便是之前在西南帮着瑾王验钞的江州宝泉局验钞官张岩。
她本欲询问,那人却不动声色地眼神示意了一下。
骆玖语心下明了,如此她也想起这位老先生是谁了。
这也是当时瑾王队伍中跟着的一位,未曾想他竟是朝廷的司会。
原来查获假军饷,瑾王早有准备,那她当时还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啊。
如此想着,骆玖语又瞧了眼地上的贾掌柜。
原本还想借机去查那贾掌柜的底细,谁曾想竟有更厉害的人物在。
“那便有劳这位先生了。”骆玖语装作无辜地说道。
“不可!”骆老太太叫嚷着,差点就要失了端庄之态。
之前眼见情形不对,她便朝侄子使了个眼色,本想着往后拖延一番,明日再私下跟三丫头说说便是了。
谁曾想这侄子着实嚣张惯了,竟以为是让他去挑衅一番。
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听那司会一番话,她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这些人竟如此厉害。
话说这瑾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祖母可是有话要说?”骆玖语假意问道。
“我……我是说这样账目有误的,那得多劳累这些个官爷啊。要不还是先查其他的。”骆老太太敷衍道。
“哦,无妨,骆小姐家中的资产我们来之前已经从朝廷抄录了一份。按说这些个产业账目用不着这么多人,只用一位便可。是瑾王殿下太过操心,这才让我等都来了。”这话是那位年轻的验钞官张岩说的。
也不知他是太认真还是太狡猾,总之几句话就差点让骆老太太吐血。
“哎,你瞧这倒是让祖母和我瞎担心了一场。那便有劳各位查吧。”骆玖语也便趁势应承道。
“是。”
一声令下,八名司会便接过丫鬟们手中的账本算了起来,三名司市在一旁做辅助。
另外两名司会、两名司珍则与两位御史大人由管家带着去了公库和私库查验。
便是骆玖语的私库钥匙也被拿了去。
庄君雅离世之后,她的嫁妆便被骆青松锁进了骆玖语的私库之中。
这御史与司珍竟还要查验骆玖语的私库,美其名曰是协助未来王妃核对赏赐之物。
然而,骆老太太与蒋氏岂会不明就里。
这其一,是要核对庄君雅的嫁妆和骆玖语的资产;其二,乃是朝廷借机要查一查侯府的资产。
好在前一晚,蒋氏便已安排人手,将她和骆青海这些年搜刮所得连夜转运了出去。
可即便如此,这依旧是一个填不满的大窟窿。
那些掌柜们个个如坐针毡,骆老太太和蒋氏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惜竹煮好了枫露茶,顺理成章地让夜雨去招呼那些官员。
而她自己,则又为骆玖语和庄文雅泡了秋梨膏水,让她们润润嗓子。
这些个司会、司珍与御史,果真是名不虚传。
只见他们翻查账目时,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拖沓之意。
其间,还有人调取了侯府十五年的账目以及侯府人员配备资料,行事之严谨,可见一斑。
骆玖语悠然地喝着秋梨膏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那些官员们手指翻飞的模样。
偶尔再瞥一眼骆老太太、蒋氏以及那一众掌柜们焦头烂额的神情,她只觉得赏心悦目。
只可惜,这赏心悦目的时光太过短暂,不过半个时辰,那边便有了结果。
“昭华郡主,我们这边查完了。”那位老先生开口说道。
这时,去查探库房的几位也回来了。
“昭华郡主,我们也已查验完毕。”
此时的骆玖语依旧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她先招呼惜竹为这几位斟上茶,而后才慢悠悠地问道。
“哦,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谁料此言一出,堂中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夜雨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径直走到中间开口道。
“没有就是没有,有就是有,怕什么。这可是未来王妃的事情,办好了都有重赏。”
这时,那位之前汇报的司会像是得到了首肯,这才缓缓答道。
“先说这侯府的中馈账目,我们查看了十五年来侯府的收支记录。直至九年前,每月都有详细的收支记录,各项开支也都有定数。可自九年前起,不知为何,各项开支都大幅超出预算。单是府中日常的食材采购,价格就比以往高出了许多。以往每月食材花费不过八百两银子,可近九年,每月都要花去一千五百两之多。这数目,我们还是计算了天灾**、物价上涨的因素。还有府中的衣物首饰添置,原本每年只在换季时统一采购,可这九年却频繁添置新衣,且所购衣物皆是上等绸缎,价格不菲。仅这一项,就多支出了近五万两银子。如此算来,中馈账目如今已亏空了十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