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办公室的灯光却还没有完全熄灭。林小满带着一身淡淡的水汽冲进会议室,刚结束外面的采访,连衣服还没换。此刻,偌大的会议室里空无一人,除了桌上还未喝完的几杯咖啡和一支遗落的蓝色圆珠笔。她原本以为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但角落的沙发上,李曼的背影在灯影下尤为孤独。
她的身躯微微前倾,像是在等待什么。桌上的手机屏幕一明一灭,映出她焦灼的神色。林小满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李曼,她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又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自从遇到那场公司危机后,李曼的情绪一直不对,她在公司里突然变得沉默,微信消息回复总是恢复了“嗯”“明天再说”的公式,却少了很多曾经属于朋友的关心。
但林小满没有时间细想。明天就是公司跟资方谈判的死期,任何一个人松懈,局势都可能崩盘。她咬咬牙,敲了敲桌边,笑着说:“回去休息吧,今天够累的了。”李曼却只是轻轻点头,什么都没说便匆匆起身,把手机攥进手心,兜帽一拉,埋头走出办公室,背影在玻璃门上拖出一根细长的影子。
夜风带着潮湿冷意。李曼的脚步在台阶碰上瓷砖,摩擦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她的心却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走进一个更深的深渊。手机再次震动,是那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接了。电话那头传来赵嘉言温和的男声:“李经理,能出来聊聊吗?前几天的事,多有得罪了,想当面道歉。”李曼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远处热闹的街,她知道自己站在了某道看不见的分界线上。
十分后,城北那家老牌酒店的酒廊。昏黄的壁灯晕出朦胧的光圈,晶莹的酒杯里插着冰块,水珠沿着玻璃慢慢渗下,在桌面留下一圈圈水渍。李曼刚一坐下,赵嘉言笑着迎上来,神态温文,举止得体,看上去仿佛是深夜的绅士访客。空调的冷气让酒廊的空气变得冰凉,但他语气中总带着温度。
“工作最近辛苦了吧?”赵嘉言目光落在她发红的指尖上,温和的关切却让李曼更觉不安。她低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句,手下意识在酒杯冰块间摩挲,冰块咔嚓咔嚓地碎裂,仿佛她心里的防线也跟着断裂几分。
赵嘉言继续道:“其实你这样的人才,不该只做一个人的陪衬。”话落,他挑起眼尾,声音极轻,“林小满的光芒太盛,是不是有时候让你觉得自己的努力都藏进了阴影?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主导一个项目、带领一支团队,自己会做得更好?”
李曼的手指一紧,冰凉刺骨感顺着手腕蔓延。赵嘉言向她推过一份文件,上面盖着一家海外资本公司红色签章。他低声道:“我们欣赏你的能力,也能给你应得的回报。钱是真金白银,未来更是你自己掌控的。如果你点头,最快两天内就能成为项目核心负责人,薪酬待遇不限。”
李曼没有接,嘴唇却控制不住颤抖。她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愤恨和委屈。多年来的勤勉攒下的不过是一句“你做得很好”,而真正的机会,往往掌握在那些不过三言两语就能关上门外世界的人手中。她其实很想要一个机会——不是谁的绿叶,不是谁的替补,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台。
她看着赵嘉言,一时间不知道拒绝还是接受。“这是陷阱吗?你们想让我背叛小满——她从没亏待过我。”
赵嘉言的声音如同夜色里最温柔的风:“商场不是讲感情的地方。你跟在她身边永远只能做到这个位置,但在我这里,你有更高的天花板。当然,这事情没人会知道,条件由你开。”
李曼的眼眶有些湿润,往常的强势和自尊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柔软。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怒斥赵嘉言,还是该对生活的变数妥协。她觉得自己站在了天平的一端,每一个念头都像是在把自己往深渊推。
“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情。”李曼喉咙哑到自己都察觉不到,“为什么你选中的是我?林小满她……”
“她顾不到你了。”赵嘉言打断她,“危机当前,她只能选择利益最大化的人。”他笑得遗憾,“你是最容易被忽略、也是最容易脱离她控制的人。”
李曼攥紧了手里的手机,手指已僵硬。她突然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赵嘉言缓缓靠近,“你可以选择继续原来的生活没错。但你和她之间的裂痕,会越来越大,只要今天坐下来喝一杯酒,你会发现,其实你本来就不是同一类人。”
李曼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无法辨认自己内心到底是愤怒、悲凉还是憧憬。玻璃杯里的冰块又被她无意识捏碎,指缝间渗出几滴水珠,凉到心底。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她低声问。
“很简单。接下来,公司有一份文件——你只要让我们提前知道里面的条款就行。剩下的,都和你无关。”赵嘉言的语气笃定,仿佛在谈论一场微不足道的交易,眼底却是惯于捕猎的耐心。
李曼没有应声。她望着窗外夜色,远处街灯碎成一束束光斑,道路交错成一张看不到边的网。仿佛每个选择,都无法真正走出去。
赵嘉言轻描淡写地收回文件,站起身,“不急,现在还不是给答案的时候。”他的身影落在酒廊的斜角,鞋跟敲在地砖上,声音低沉,“你会想明白的。这笔交易是属于未来的,不是属于别人的。”
昏黄的灯光下,李曼的影子更加细长。她把自己裹在长风衣里,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留在外面。赵嘉言临走前,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对了,周栩回国了。你还记得他吧?小满真正的‘信任’,一直都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不是吗?”
这一句话像尾针一般扎在李曼的心头。她愣在原地,手指紧紧攥住手机。赵嘉言的脚步声渐远,而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酒廊里只剩了一盏灯,李曼坐回椅子,低下头,眼泪不知不觉滑落,她却只是抹了一把,狠狠吸了口气。没有人看见她挣扎的样子,也没有人会体谅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委屈。
这天夜里,林小满开着电脑,把明早的材料一页页复核。她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却一时理不清。手机屏幕弹出几条未读消息,都是关于新法案和会议的问题,没有一条是李曼的消息。
她打开公司内网,却发现李曼最后一次登录已经是半小时前。公司群里,气氛冷冷清清,只有还未离开的项目助理在说笑。
林小满下意识地喝口冷掉的咖啡,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头。她没有办法休息,也不敢停下键盘。危机谈判前夜,她甚至没勇气去看一眼窗外的夜色。
凌晨两点,李曼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屋里什么都没变,桌上一束早已经枯萎的百合还被插在瓶里,像一段无法抵达春天的希望。她洗了把脸,坐在床头,把手机拿出来,看了好久赵嘉言留的那串号码,又默默删掉。从抽屉深处,她找出林小满曾送过的小礼物——一支刻着字的钢笔。她把钢笔握在手心,久久没有松开。
但和往常不同,这一夜她没有失眠。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不是谁的配角,而是真正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天微微亮的时候,李曼翻身下床,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轻声自语:“到底什么才是我的未来呢?”
这一刻,房间门外,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萦绕在城市清晨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暗夜交易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