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之那一瓶新酒 第85章 再做一次恶人

她的意识仿佛被一层浓雾所笼罩，脑海中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医院的。至于昏睡过去了多久，更是无从知晓。当她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高桥征那略显疲惫与憔悴的身影。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眼窝深陷，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许久未曾合过眼一般，显得格外的虚弱。原本就稍显瘦弱的身躯此刻更显单薄，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倒。

她努力地想要张开嘴巴呼喊他的名字，但喉咙却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刚一张口，便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异常沙哑，犹如破旧风箱拉动是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难听得简直像极了唐老鸭的叫声。

听到声音的高桥征猛地回过神来，原本还有些恍惚的眼神瞬间聚焦在了她的身上。他微微颤抖着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嗯？你醒了？”他反应过来，迅速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水杯，倒满了热水，他探了探杯中感受水温，确认合适才递过去。

他动作轻柔地扶起茜里，让她半靠在床头，然后慢慢地将杯子凑近她的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她喝，“好点了吗？”

茜里微微颔首，尽管她的嗓子仍旧传来阵阵隐痛，可相较于先前那犹如被撕裂般的剧痛而言，算是好转不少。起码此刻她的嗓音已不再似方才那般沙哑得令人心悸。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凝固住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们默契地同时移开视线，茜里将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腹部，率先打破这份沉寂，声音略显低沉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孩子……还在吗？”

高桥征点了下头，应道：“在的，保住了。”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并未因这个消息而展露出太多喜悦之色，反倒显得有些凝重和迟疑。踌躇须臾，他终是鼓起勇气开口说道，“茜里……要不然，还是拿掉吧。日后我们肯定还会拥有别的孩子的。医生说了，虽说这次勉强保住了胎儿，但若真把孩子生下来，对你的身体损害极大，甚至有可能……”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眼中满是忧虑与不安，“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冒这样大的风险，你能明白我的，对吗？”

打掉孩子对她伤害同样也大，但至少她活着，如果她生下这个孩子，说不定那一天就倒在手术台上……他不敢想。

茜里就那么静静地直视着他，眼眸之中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平静如水，仿佛对此早有预料。她那淡漠的眼神宛如一道冷冽的寒风，直直地吹向高桥征的心，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茜里，对不起，就当我自私好了。”他低着头，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如果，这个孩子没有威胁到你，我会让你生下来的，但……我赌不起的。”他无法接受茜里离开自己，即便是最后留下他们的孩子，但换走茜里，这种事情让他无法接受，他甚至于可能会恨那个孩子一辈子，这样的局面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茜里突然笑了笑，慢慢起身，一把抱住他，“我知道，我没有怪你，我也不怪你的。”反正已经习惯了，她也早就猜到的，这个孩子留不下来的，但至少结局什么的还是让它自己选择吧，“但……再等等好不好？说不定可以留下呢？如果医生说不行，那我就听你的，好不好。”

高桥征整个人埋在她怀里，手紧紧搂着她，身体发颤，泪水无声的沾湿了她的衣服，温热的泪水透过衣衫，隔着肌肤像是流进她的心里一样，情绪不自觉的也被带过去，“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我等你了好久……茜里，你睡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快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虽然医生说过，她只是太累了所以才没有醒过来，等她睡饱了就会醒来，但半个月了，太久了，他等不及的想要和她拥抱，想要听听她的声音，想要她抱抱他。

“抱歉，让你久等了。”不过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她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她好像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关于那个“救命恩人”，茜里轻拍着他的背，由着他躺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的腰，“阿征，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嗯？”他闭着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枕着她的腿，迷迷糊糊的说道，“只是一个路人，我们已经好好感谢他了，他好像是打电话给爷爷的，然后当时他还送你去医院了……”高桥征打了个大哈欠，接连几天没有好好合眼，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疲惫感随之而来，没一会就睡着了。

事实上，并不是一个路人送她来的。那一整天，24小时，没有联系到茜里，春日伊歌那边也没有她的消息，就在他们打算报警的时候，却被突然告知，茜里在医院，有流产的迹象，几乎是保不住那个孩子，他们都做好了准备，高桥征甚至想过用几千几百种办法瞒过茜里，就连催眠都要用上了，只要让她忘记那个孩子，说不定就不会过度悲伤。可在第二天，医生却又突然告知孩子又很健康，孕妇的身体也只是有些虚弱，多加休息也能尽快醒过来。

但那一休息，茜里近乎睡了半个多月，很奇怪，明明很危险，却还是将孩子稳住了，生命迹象近乎可以说微弱的很，但只是短短一天就恢复了？她的各项指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某些程度上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是所谓“回光返照”，那他干脆不要。

在医院里整整住了好几天，经过一系列全面而细致的检查后，终于确定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准许她办理出院手续。然而，从得知可以出院那一刻起，他就仿佛如临大敌一般，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将她紧紧地围起来，那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模样，简直像是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似的。

“阿征，我真的不会有事的！”面对他如此过度紧张且隆重的看护方式，她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再次出声安慰道，“阿征，你看，连医生都说我现在非常健康呢，别太担心，你这样太紧张了。”

可他却像是完全没听见她说话一样，依旧自顾自地紧盯着手中那本厚厚的关于孕妇的书籍，眼睛一眨不眨，神情专注得让人不忍心打扰。只见他时而微微皱眉，时而轻轻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嗯......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加小心才行啊。”

看到他这副样子，她不禁感到有些无奈，便由着他去了，等过几个月，他估计就会恢复正常的，毕竟，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迎接新生命了。当初怀彩阳的时候，他虽然也很神经质，但远不像现在这般严重的。怎么到了二胎的时候，反倒变得比之前还要紧张许多呢？难道是因为年龄增长，所以心态有所不同了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

“阿征，茜里。”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又沉稳的声音，是爷爷来了，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

站在一旁的管家听到声音后，连忙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将房门打开，并微微躬身行礼道：“新照老爷。”

只见高桥新照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踩着木制地板，朝着屋内走来。他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就像往常一样不苟言笑。尽管岁月已经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威严却丝毫未减，因为这几天茜里的事情，他同样的也操碎了心，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活力。

此时，高桥征正静静地坐在一旁，对爷爷的到来视若无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他纹丝不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看到孙子如此冷漠的反应，高桥新照不禁皱起了眉头，轻咳两声说道：“咳咳！阿征，我和茜里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谈，麻烦你暂时回避一下。”然而，高桥征依然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似乎完全没把爷爷的话听进去。

见此情景，高桥新照心中一阵无奈。自己这两个孙子怎么都这般倔强，难道真以为自己会吃人不成？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希望能借此增加一些自己的威严。

多次提醒，但都被忽略，坐在一旁的茜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轻轻拍了拍高桥征的手，“阿征，没关系的，只是一会儿而已，你先出去等一等好不好？”

“那你有事记得叫我。”他柔声细语地说着，目光如水般温柔，满含着不舍之情轻轻地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手紧紧拉着茜里的手，“要不然我就坐在一边？要是是重要事情，我戴耳机好了……我不放心你。”

“有爷爷在，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茜里拍拍他，“快点，很快的。”

“嗯……”最后还是拗不过她，“有事叫我。”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之际，心中的担忧却让他再次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焦虑，“老头子，茜里现在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多休息，跟她聊天时最好不要时间太长，以免影响到她的休息。另外，说话声音也别太大、语气别太重了，医生可是特意叮嘱过，她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情，我怕你吓着她。”

面对孙子这般絮絮叨叨的说教，高桥新照不禁沉默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望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人，心中暗自诧异，甚至开始怀疑起站在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得连半句话都懒得说出口的孙子，或者一开口就能把人气个半死的程度，现在到是千叮咛万嘱咐了起来？看来茜里还真是改变他不少。

“阿征！”一旁的茜里终于按捺不住，略带催促起来，“我没事的！”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高桥新照，接着解释道，“抱歉啊，爷爷，他最近可能有点神经质了，大概是因为要当父亲了，一时之间还不太适应什么的。”

听到这话，高桥新照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嘟囔道：“哼，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当年生彩阳的时候也没见他像今天这样紧张兮兮的，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说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

两人简单聊了一会，高桥新照看着茜里有些隆起的腹部，语气沉重，“茜里……你和阿征结婚也有些年头了，我看的出来是那孩子很爱你，很珍惜你，你和阿征感情很好，你也才大病初愈，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会有些不太好，但，我希望你能明白。”

“？”被他突然间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是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高桥家出了什么事吗？

高桥新照沉默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似乎在琢磨怎么说才好，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歉意，“茜里，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只有这两个孙子，他们都很优秀，你也知道高桥这个家族也有一段年头了，几代下来，一直都很很好，可也不过只是表象而已，内里也有不少蛆虫腐蚀，所以……经不起什么过大的折腾，明白吗？”

被他绕的有些懵，茜里直截了当的说道，“爷爷，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直说吧，我没关系。”

像是得到保证一样，高桥新照吐了口气，慢慢开口，“我希望你可以和阿征离婚。”

“什么！”茜里愣住原地，手上的书本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爷爷，你什么意思？”

高桥新照即便已经许久未曾插手高桥家的事务，然而其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依然存在。此刻，他正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之上，目光如炬地凝视着茜里，缓声道：“茜里，你背后的关系太复杂了，我这几年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高桥家能庇护你，但这一件事出来，我意识到，高桥家护不住你，甚至可能会被拉下水，我不可能让整个高桥家陪着你一起入那趟浑水，另外……我知道阿征他重视你，绝对会陪你到底，但我想你也不愿意毁了他对吗？”

“……”

茜里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我会和他离婚的，只不过要等一会。”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

高桥新照点了点头，“谢谢你能明白，但左右是我们高桥家亏欠你的，你要什么我一定弥补你，等孩子出生了，你们再办理离婚手续吧。孩子作为高桥的孙子，我一定会尽可能给他们最好的，包括彩阳那孩子也是。”高桥新照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彩阳不是高桥征的孩子，也能猜到他们两个人结婚的原因是什么，肯定是自己的孙子的主意，但茜里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好孩子，她知道怎么做。自己能做到就是尽可能护住她的孩子，当作是补偿好了。

茜里摇了摇头，“不必了，彩阳是我的亲生女儿，和高桥家没有任何关系，不需要你们养，至于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毕竟是高桥征的孩子，各付一半责任就好。”

“至于离婚，不用等到生完孩子，最迟两个月，到时候，我会离开的。”她说的决绝，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样。

“委屈你了。”还真是和自己那个老友一样的脾气，只是这一次是自己对不住在先，等自己正终寿寑的时候再去给他赔个罪好了，他离开时，佝偻着背，全然没了一开始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