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之那一瓶新酒 第64章 她和她的初次相遇

茜里轻轻地擦拭着眼角那一滴晶莹剔透、欲坠未坠的泪水，她身姿笔直地从小巷子中缓缓走出，步伐坚定而又从容，只是这一份从容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她走向停在路边的那辆灰褐色轿车。

刚一上车，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便开口问道：“确认了？”茜里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确认了。”关上车门，将手中紧握着的一个小巧玲珑的芯片随手丢向对方，整个人显得有些许疲惫不堪。她向后靠去，调整着座椅的角度，让自己能更舒服地休息片刻。她抬起右手，轻轻搭在了眼睛上方，似乎是想要遮挡住外界的光线和干扰。

“你也真是的，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芯片，并仔细地收进随身携带的包里。

听到这话，茜里依旧紧闭双眼，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苦笑，喃喃自语般说道：“这点累算不上什么，只是这次演戏稍微有点吃力罢了。毕竟好久没有接触过他了，啧啧……我的表演课拉下太多了，连情感戏都快接不住了。”说完，她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此刻脑海中正思索着些什么。

“我看你倒是一点也没有落下。”身旁的人打趣道，“没留下点什么？难得算是一个不错的男人，白白错过了，不觉得可惜。”

“......”茜里紧闭着双眼，并没有回应她，只有那微弱而又平稳的呼吸声传来。算起来，茜里已经连续好多天都没能好好地休息过了。望着那张略显憔悴的面庞，不禁心生怜悯，“辛苦你了，茜里，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或许真的是太过疲倦了，若是就这样让茜里直接回家，估计会被高桥征纠缠个不停，想到这里就烦死人。她决定把茜里送到自己的公寓去，反正这几天彩阳被接到德国去了，正和茜里的母亲诸星华呆在一起。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大半夜会被吵醒之类的。心里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是毫不迟疑。她轻轻地拿起茜里放在一旁的手机，迅速地以茜里的口吻编辑并发送了一条短信给高桥征。几乎是瞬间，便收到了回复，但她压根没心思去理会对方到底同意与否，随手就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驱车离开这个地方。

到了公寓楼下，她小心翼翼地来到副驾驶座旁抱起熟睡的茜里。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自己都会坚定地站在茜里这边，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撼动她在茜里心中的地位，谁都不行。

——回忆录——

那是春日伊歌与她的初次邂逅，发生在那条喧嚣杂乱、乌烟瘴气的街头。彼时的街道混乱不堪，人们行色匆匆，有的醉意醺然，有的肆意歌舞，整个场景显得无比肮脏龌龊。而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里的一员。

春日伊歌，其实她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曾经的称谓究竟为何？连她自己也早已忘却。唯一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便是那个特别的夜晚。那晚的月色格外吝惜，即便满街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到侧身都极为艰难，但那束清冷的月光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误地投射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远远望去，那人明显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想来应是某户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独特且与众不同的气质，恰似一颗璀璨夺目的珍珠，即使置身于黑暗之中，依然能散发出柔和而耀眼的光芒，令人难以忽视。

伊歌这一生中所目睹过最为昂贵的珠宝，便是其母亲唯有在参与重大场合时方才会佩戴的那条珍珠项链。所谓的重要场合，实则不过是一些乌七八糟、鱼龙混杂的酒局罢了。

伊歌心中暗自鄙夷着，这种清高的大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她瑟缩于角落之中，整个人显得既清冷孤寂，又仿佛支离破碎一般。这般模样着实令人心生怜意，恨不得立刻走上前去予以关切。但在这样的地方贸然多管闲事绝非明智之举，兴许仅仅往前踏出一步，便会坠入恶魔精心编织的陷阱当中。可尽管如此，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夺目，使得旁人根本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而伊歌也只是多看了那么一眼，便猜到了，这一眼将会成为她永生永世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伊歌清晰地望见对方那双犹如灰色琉璃般的眼眸，其中充斥着无尽的无助、满腹的委屈以及濒临崩溃边缘的绝望。

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朝着那个角落迈动了脚步。或许驱使她这么做的原因，正是那份看似荒诞可笑却又无比真实的同情心吧，要是有人这么走向自己就好了，哪怕只是同情或者可怜。

离她稍微有些距离，伊歌学着她的样子缓缓蹲下身子，并紧紧抱住双膝。但这一举动并未让她感受到太多的温暖，相反，周遭的寒意反倒愈发浓烈起来。无奈之下，她只得将脸庞深埋进膝盖之间，试图借此抵御那股刺骨的寒冷。

“你来这里做什么？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伊歌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开口问道。

只见对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随口应道：“这里没有警察，所以我就来了。”这回答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让人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清楚她到底想说啥。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伊歌居然能够理解她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即便如此，这里也是非常危险的，而且这里不适合你。”

听到这话，她却不以为意，“我当然清楚，但往往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

伊歌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好吧，这勉强也能算是个理由。

她将目光投向伊歌，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直言不讳地询问道：“你是这里的成员之一吗？是不是打算凭着所谓的怜悯之心，从我这儿拿走点什么东西呢？不过很可惜，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没什么能给你的。”这少女外表看起来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的模样，可说起话来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丝毫没有留情面的意思。不过对此，伊歌倒也并未感到太过意外，毕竟在这里，大家都是这般直接和现实，她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羞愧之处。

“只是想要搭个话罢了，我可还没落魄到那种地步。”或许是天气着实太过寒冷，伊歌哆哆嗦嗦地点燃了一根香烟。火柴那微弱的光芒，只在须臾之间带来了片刻的温暖，然而转瞬间便被呼啸而来的狂风无情地吹熄。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目光最终落在面前这个女孩身上：“看你这样子，应该也就十五六岁吧？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想亲身感受深陷低谷的感觉，想躲在这脏兮兮的角落，体验一下世间百态。”女孩的回答显得如此荒诞不经、莫名其妙，甚至带着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诡异和不协调之感，听起来真叫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恼火，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白心疼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接着慢慢体会吧。但可得千万小心啊，这片区域可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伊歌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离开。自己待在此处，也仅能凭借那点儿并不出彩的跆拳道功夫，勉强应付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或是装装样子的瘾君子罢了。加上有金主撑腰，倒也还能够护自己周全。可是再加上这么一个累赘，她可就不敢保证安全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脚步略显迟疑，仿佛心中仍存有一丝顾虑。就在离去之时，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位少女身上。只见少女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模样活脱脱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狗狗，不仅如此，少女还朝着她甜甜地微笑，并轻轻地挥起手来，那副可怜巴巴的神情仿佛在哀求着，“带我回家吧！求求～！”之类的。

看到这般场景，伊歌不禁沉默不语。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少女拥有一张堪称绝色的面容。在此之前，伊歌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一带当之无愧的大美女，可此时此刻，面对这位少女，她却不敢再断言自己一定就是最美的那个人了。站在少女身旁，伊歌感觉自己顶多算是个容貌还算出众的女子罢了。而且以她这副弱不禁风、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如果没有旁人的保护，肯定会受人欺凌，这周围豺狼虎豹又那么多……想到这里，伊歌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犹豫之中。

少女忽然出声叫住了她：“请等一下，可以给我一根烟吗？”她声音甜甜的，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伊歌不由得愣住了，她疑惑地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少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火柴递给少女，同时问道：“你会抽烟吗？”

“不会，但我可以学着抽。”少女边说边伸出了手准备接过香烟。伊歌定睛一看，少女伸出来的那只手竟是如此惨白，白得让人心里直发毛，甚至有些吓人，她指甲缝里还沾着些许泥巴和摩擦的红痕，还有几处已经脱皮了，手上更是有着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抓痕以及显眼的红印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听到对方那无比认真的话语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音来，难以置信地重复道：“学？”这种说法还是她生平头一次听到！居然有人要学习抽烟。

或许是觉得眼前的场景实在有趣得很，伊歌嘴角微微上扬，从兜里掏出香烟，并顺手拿起火柴盒，轻轻一划，火苗瞬间窜起。她稍稍凑近了些，体贴地用自己的外套为她挡住了吹来的风，然后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香烟，再将其递给这位好奇的少女，说道：“把它放进嘴里就行，不需要特意去学什么技巧，人的身体本能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原来如此啊，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无师自通’吧。”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接过那根燃烧着的香烟。就在她抬起手的时候，伊歌不经意间瞥见了她手腕上触目惊心的血痕。由于刚才站得比较远，所以并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此刻，面前的少女缓缓站起身来，伊歌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一件格外宽大的黑色大衣，显然是属于男士的款式。单看那衣服的面料和质地，就能感觉到价值不菲。而更令人好奇的是，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处的清晰可见的紫红色手印，仿佛曾经被人死死地掐住过一般。

她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将近小半个月之久。此刻，她身上所残留的那些痕迹，即便不去深思，也能轻而易举地猜出其中蕴含的意味。两个人静静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各自点燃了一支香烟，任由烟雾在空气中缓缓升腾、弥漫。

少女显然是初次尝试抽烟，才刚吸了一口，便被那浓烈的烟味呛得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她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用手使劲地拍打自己的胸脯，试图缓解那难受的感觉。咳了好一阵之后，她终于支撑不住，再次蹲在了地上。只见她可怜兮兮地抱紧自己的身体，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臂弯之间，嘴里还嘟囔着，“这烟味真难闻。”

听到这话，伊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支已经抽到一半的劣质香烟，随后随手一扔，落在地上，并抬脚将其狠狠地踩灭。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要不喝点酒？不过只有啤酒，而且还是那种最便宜的，因为我也就只能买得起这个了。”说完，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心里想着权且把今天这场面当成是穿越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里，然后由自己来充当那个好心人的角色，稍稍改变一下这令人怜悯的悲惨结局罢了。

“谢谢……”少女抬起头，看了伊歌一眼，声音略微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