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声小院 第82章 改变

又是一个十年飞速而过，无论是蔡家小院，还是幸福镇，甚至整个永登县，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时代在进步，大家的生活水平在提高，于此同时，秦腔艺术的表演方式也多变了起来。

很多年轻人开始在网络上直播演出秦腔，一些关于戏曲的综艺节目铺满屏幕，而这一切新生力量也在冲击着老旧的秦腔演出方式。

蔡家小院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四代孩子，钱一一。

这个孩子的出生似乎带着约定好的使命，她是注定要延续蔡家秦腔之路的。

岁月的车轮飞速地向前奔跑着，钱一一已然长成了十岁的小姑娘，适逢节假日她都能空出时间跟着长辈们一起跑舞台演出。

日子是幸福的，可蔡蓓蕾却又异常的苦恼，眼瞅着自媒体的时代来了，大家都在进行秦腔改革，他们还在坚守着舞台演出，显然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这天，蔡蓓蕾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已经八十多岁高龄的陆逢英，“奶奶，我打算开始在网上直播唱秦腔，咱们可以将戏曲歌曲融合，秦腔发展到现在终归是要创新的。”

然而陆逢英却觉得这个想法不但天真而且违背了祖训，“不行，我不同意。唱秦腔就该有个唱秦腔的样子，谁天天在镜头面前摆来摆去的。”

由不得蔡蓓蕾接着说，陆逢英又说道，“你们不要胡闹，秦腔是国粹，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艺术，怎么能像那些网红一样在网上卖弄？你这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蔡蓓蕾感到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奶奶，这不是卖弄。现在剧团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观众越来越少，每次演出台下坐的都是些老人家。再这样下去，秦腔真的要失传了！”

“失传？”陆逢英冷笑一声，“我唱了一辈子秦腔，没见过靠耍猴戏把艺术传承下来的！你要是真有心，就好好练功，只要功夫在，不怕没观众。”

蔡蓓蕾的继续坚持己见：“奶奶，我不是要糟蹋秦腔，我是真的爱这门艺术，所以才想让它被更多人看到…………”

“行了，行了，收起你的这个想法，我肯定不会同意的。”

然而，蔡蓓蕾已经铁定了心，她不是来跟陆逢英商量的，只是来告诉她结果。

一周后，蔡蓓蕾和钱秉文在剧团的小排练室里架起了手机和三脚架。

卢敏月倒是挺支持女儿的，围过来问道，“蓓蕾，这当真有人看？”

蔡蓓蕾调整着手机角度：“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看那些唱歌跳舞的直播间，动不动就几万人看呢。”

钱秉文调试好声卡，比了个oK的手势：“准备好了，开始吧。”

蔡蓓蕾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直播按钮，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自己，多少让生手的她有些紧张。

“大家好，我们是秦腔艺术团的演员，今天想为大家带来一段传统秦腔的选段演出，…………”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半个小时过去了，直播间显示观看人数：10人，其中还有一半是剧团同事的小号。

蔡蓓蕾强撑着笑容唱完最后一个音，评论区只有零星几“加油”和“好”！

下播后，蔡蓓蕾的肩膀垮了下来：“这完全没人看啊，…………”

钱秉文搂住她的肩膀：“第一天嘛，很正常。我们得想办法吸引观众。”

那天晚上，小夫妻俩熬夜研究其他热门直播间的特点。蔡蓓蕾突然指着屏幕：“你看这个京剧直播间，他们在表演前会先讲解戏服和脸谱的含义，观众好像很感兴趣。”

钱秉文眼睛一亮：“对啊！我们可以把秦腔的文化背景介绍加进去，让观众不只是看热闹，还能听到一些故事。”

第二天，他们改变了策略。蔡蓓蕾穿着一身华丽的秦腔旦角戏服开播，钱秉文则负责讲解。

“大家看这件戏服，袖口的花纹是传统的云纹，象征吉祥如意。秦腔的戏服和京剧有所不同，我们的颜色更鲜艳，图案更粗犷……”

果然，大家更喜欢听一些科普故事，观看人数慢慢爬升到了100多人，评论区也开始活跃起来。

“原来秦腔这么有意思！”

“能唱一段吗？”

“这个头饰好重吧？”

蔡蓓蕾眼睛亮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那我为大家唱一段《火焰驹》里的'卖水'，这是秦腔里非常有名的唱段……”

唱到一半，一个评论突然跳出来：“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老是这些老掉牙的。”

蔡蓓蕾愣住了，钱秉文赶紧救场：“这位朋友想听什么样的呢？”

“来段秦腔版的流行歌呗。人家京剧都这么创新了，你们太老套了。”

蔡蓓蕾和钱秉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

但看着不断上涨的观看人数，蔡蓓蕾咬了咬嘴唇：“好，那我试试把《青花瓷》用秦腔的唱法演绎一下…………”

她清了清嗓子，用秦腔特有的高亢唱腔重新诠释了这首流行歌曲。评论区瞬间炸了。

“666！”

“传统文化与现代音乐的完美结合！”

“关注了！”

观看人数直线上升，很快突破了500人。蔡蓓蕾越唱越投入，甚至加上了秦腔的身段表演。下播时，他们的粉丝数从原来的几十个涨到了近千人。

“我们成功了！”蔡蓓蕾兴奋地抱住钱秉文。

然而好景不长，第三天，他们正在准备直播时，排练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陆逢英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奶奶……您怎么来了？”钱秉文略显慌张地问道。

陆逢英举起手机，屏幕上正是蔡蓓蕾昨天直播的录屏：“这就是你们说的推广秦腔？把老祖宗的艺术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蔡蓓蕾急忙解释：“奶奶，我们只是想吸引年轻人……”

“吸引？你这是媚俗！”陆逢英的声音颤抖着，“秦腔讲究的是'一声唱尽千古事，双手舞动百万兵'，不是让你们拿来哗众取宠的。”

剧团的其他演员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尴尬地看着这场家庭冲突。

卢敏月也站在一旁，这个关键时刻，她可不能随便乱说话，不管说什么，都说不出个对错来。

钱秉文站到两人中间：“奶奶，您先别生气。昨天的直播有近千人观看，其中大部分都是从没接触过秦腔的年轻人。他们因为这段表演，开始对我们的传统艺术产生兴趣，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陆逢英气得全身颤抖，“兴趣？他们对猎奇的兴趣能持续多久？等你们这出猴戏不新鲜了，谁还会记得真正的秦腔是什么样子？”

蔡蓓蕾强压着心中的火，她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跟陆逢英争吵起来，“奶奶，时代在发展，什么都在进步，咱们停滞不前的结果就是一切都回到从前。难道您忘了当初咱们是怎么从过兰州回到永登县的吗？您不想再回去吗？”

陆逢英看着蔡蓓蕾认真的神色，表情略微松动，但很快又板起脸来：“随你们，随你们，反正我老了，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的。”

说完，她气冲冲地离开了排练室。

蔡蓓蕾与钱秉文很快调节了自己的情绪，再加上上一代人的支持，孟豆豆和陈娜娜也加入了直播的队伍。

他们对这场盛大的秦腔艺术的改革，充满了信心。

终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的账号火了，成了有名的自媒体红人。

恰巧此时，省级电视台出了一档关于戏曲传承的综艺节目，作为网络红人，蔡蓓蕾收到了邀约。

“这可是省级卫视的节目！”

当蔡蓓蕾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陆逢英的时候，陆逢英却提前找了过来。

这些时日，她想了很多，她比谁都清楚剧团的困境——观众日渐稀少，经费捉襟见肘，年轻演员一个个离开…………

看着蔡蓓蕾他们最近的成绩，陆逢英想通了，“蓓蕾，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不过我有句话放在前头，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不能做对不起秦腔的事情。”

蔡蓓蕾热忱了拥抱了陆逢英，她无比地感谢这个老太太，从前固执地想要将她领上秦腔这条路，如今又放下自己的身段，成全了孩子们。

节目录制当天，蔡蓓蕾紧张得手心冒汗。

钱秉文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就像我们平时直播那样就行。”

他们的表演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传统选段《周仁回府》，然后是改编版的《秦腔rap》，最后是互动环节，教现场观众简单的秦腔动作。

当蔡蓓蕾唱完最后一个高音，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主持人激动地说：“太精彩了！让我们看到了传统艺术的全新可能！”

节目播出后，效果远超预期。社交媒体上，#秦腔rap#的话题迅速登上热搜，剧团的官方账号粉丝一夜之间涨了五万多人。

更令人惊喜的是，接下来的周末演出，剧场里坐满了观众，其中不少是年轻人。

他们举着手机，跟着蔡蓓蕾的表演轻声哼唱。

演出结束后，陆逢英站在后台，看着排队等待签名的年轻观众，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欢心。

她老了，已然开始拄拐走路，可她的心在这一刻是年轻的，仿若回到了几十年前，第一次开始唱秦腔时候的模样。

望着满场的观众，陆逢英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似乎又看到了归途。

此时，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她开始想很多很多的人，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们，曾经那些一同走过的演员们，…………

眼泪肆无忌惮地在陆逢英的脸上挥洒着，蔡蓓蕾站在她的身侧，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她轻轻地将陆逢英搂进怀里，岁月像是回到了她的儿时。

蔡蓓蕾关于秦腔的改变，成功了。

然而，此刻，她竟然并未觉得有多么的开心。